《康巴情书》故事:哭嫁(4)

不过这个康巴汉子并不威武,还有些可笑。他的墨镜有些歪了,汗水从他宽大的黑额头上不断淌下来,他歪着嘴角,紧张地笑着。身边的村民没完没了地笑。这可能是新郎的舅舅吧,新郎的父亲是不能出席的。他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的汉子,也是一样的打扮,一样摇晃的步伐,一样拘谨的神态。我不知道哪个是新郎,他们就好像三团酥油,紧张地流进了冷水里。

农家小院已经人山人海,他们若是把宝剑拔出来,小院子定要被撑爆开了。新娘的舅舅挺不好意思地出来迎接——这是个瘦高的大个子头发披散着,随意地披着衬衣。舅舅对着舅舅,一时无话。

家门口放了三只水桶,盖上哈达,水桶上飘着酥油,放着柏枝。三个少女,统一穿着黑色皮衣,不好意思地站在水桶后面。

康巴汉子走到水桶面前,开始念念有词。我想他心里一定在想,可不能忘词啊,这么多人,太羞人了。他每念几句,旁边的人就大声应和,还有不少人仅仅是哼哼。然后,他竟真的忘词了。他仰着头,不知道是在想词,还是在酝酿一个喷嚏。墨镜下看不清他的眼珠是不是在转,威严的大脸更僵硬了,似乎在不知惭愧地等待别人给他提词。四周的笑声越来越大了,汗水从他粗大的发辫上滚滚流下来。

好不容易想起来,念完了,这位舅舅赶紧拿起柏枝,蘸水向那三个少女身上洒去。水从少女油黑的刘海上滴下来,少女乌黑的眼珠乌溜溜地转着,都是十六七岁,眼看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也许围观的人群中,正有她们中意的人。姑娘因而紧张地抬起眼睛。

我一个劲瞎想曲西舅舅的模样,她倒确是有两个舅舅的。

康巴汉子们照例按着宝剑,上楼开始吃流水席了。新娘的舅舅让人给迎亲的三个汉子端上了人参果,汉子们终于放下了宝剑,敞开了衣襟,恢复了农夫的本色。康巴汉子的髭须和憨厚的表情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甚至有人伸手去拉他的胡须,以证明真假的。

我赶紧问一个朋友,刚刚那忘词的康巴汉子念的是什么,回答说听不懂,反正是藏族的规矩。我又问那三个少女又代表什么?答案是,不知道,三个少女,可能临时代表仙女吧。闹哄哄的祝酒声中,新娘的闺房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金红色藏袍的女子,戴着大串珊瑚项链,发辫精致地盘在头顶,系着金嘎乌的腰带,凄厉地痛哭着,看样子已经哭了很久,气息奄奄,被两个女子搀扶着,虚弱无力地走了出来。

这当然就是新娘。哭嫁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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