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好莱坞》《盗梦空间》(6)

仅仅就强调现实与幻觉难以区分来说,本片要比《黑客帝国》简单多了,只不过是梦里再做梦,这就像有的玩玄的电影里闪回再套闪回,其实容易理解。本片最为漂亮、花哨的是它的主线和副线关系。本片是一个动作片类型,动作和视觉奇观是它的主要的、第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吸引人的趣味。但是,本片的主线却是一个爱情片的主线,这种类型模式与叙事模式不统一的影片我们时常看到,这很可能是后现代状况给电影留下的营养。例如中国观众熟悉的《英雄本色》看起来是动作片,但是它使用了警匪片的叙事模式,《老无所依》用了西部片的叙事模式,主要的对立在一个杀人狂与警长之间,但影片是一部典型的黑色电影。

《盗梦空间》的主线其实是一个很经典的爱情故事:一个有着巨大心理创伤的人(妻子受了自己的梦中暗示自杀死掉了)为了跟儿女团聚而执行一个不可能的任务。许多观众被几层梦境迷住眼,其实整部影片主人公最在意、最心痛的是与妻子、儿女的关系,最后他完成了那个艰难的植入意念任务,这不是高潮,影片的高潮是他回到了洛杉矶,跟自己的儿女团圆。在这里,我们再一次看到好莱坞剧作强调的“善之中心”,好莱坞电影永远把家庭、亲情举到天上。我们看到,主人公内心最大的疼痛是他对妻子的怀念,是他对妻子被自己植入的意念害死的内疚。这样分析,我们会发现动作片其实是副线,是紧紧地依附于柯布与妻子的关系这条主线的。我们看到,盗梦动作是在推进,但是这个故事的每一步都是在写柯布与妻子的关系,写柯布对儿女的思念,整个动作是柯布要试图回到儿女身边跟他们团聚。

本片故事推进动力是放在男主人公的心理动机上的,每一步都走在柯布与妻子的关系上。我们看到,他之所以敢于接受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是因为他曾经将这个想法植入他妻子的思想当中,那次植入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影片将主人公的这种痛感写得极其到位。这条坚硬的心理动机线将全剧的动作戏贯穿起来。在训练女筑梦师的时候,她发现了柯布内心有秘密,她不信任柯布而离去。在第一层大雨滂沱的城市,那一列突然出现的火车把柯布和女建筑师阿丽雅德妮坐的汽车撞得四处碰壁,而这时一起来的同伴正跟武装人员激战。在盗梦对象的梦境中,柯布与妻子的回忆、梦境中的孩子时时出现,干扰着他们要进行的盗梦任务。影片的第一转折点是柯布偷盗斋藤梦境的任务失败,而决定柯布接受斋藤任务的两个原因都与爱情/亲情主线有关:1.柯布有强烈的动机接受这个任务,因为他想回家与亲人团聚。2.后来我们才知道,他自己心中有数,植入一个意念是有可能的,因为他曾经对妻子做过这样的植入。在“灵菩界”,柯布才让女建筑师(其实是让观众)知道了自己对妻子自杀的责任,我们才知道了他心中那挥之不去的、像刀割一样的痛感。对本片的故事主线,莱昂纳多讲过自己的理解:“《盗梦空间》是一部有关爱情的影片,柯布在现实中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只能通过梦境继续跟她‘在一起’,可见他很爱她。虽然影片故事发生在梦境中,但是其中的爱情故事很真实。像《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和罗斯的爱情一样,柯布和妻子的爱情也是刻骨铭心。”理解了这个叙事关系,我们才知道片中“即使你跳我也不会跳(If you jump,I will not jump with you)”的对白,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泰坦尼克号》的“你跳我就跳(You jump I jump)”致敬,不是为了一个台词的噱头,而是主线上过去时空的关键时刻,是主人公痛心疾首的那最痛苦的一刻。跟随在这句话后面的,是主人公看见妻子飞身跃下高楼那不堪回首的景象,是主人公那撕心裂肺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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