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抬起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她连忙闭上嘴。对于欧文这个人，我有一种错综复杂的感情，他为人做派非常传统，在家里是绝对的权威，妻子好像只是二等公民。他曾是国际纸业公司杰伊办事处的高级管理人员，当造纸工人国际联合会在一九八七年组织北方工人发动大规模罢工时，欧文把这件事成功镇压下去了。但是国际纸业内部的工人罢工从一九八七年开始，到一九八八年结束，持续了整整十七个月，可算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罢工。欧文坚决反对向工人妥协，一千多个工人因此丢掉了饭碗。公司为了回报欧文在此次事件中所起的作用，在他退休搬回波特兰时，付给了他丰厚的退休金。欧文对工人态度很强硬，但那不表示他不爱他的女儿。过去的这六年里，他苍老了很多，体重也急剧下降，整个人好像小了一圈。过去的白衬衫现在穿着很宽大，领子和脖子之间的空隙能放下我的一个拳头。裤腰也明显多出了一大截，从后面看，裤子的臀部和大腿部分更是显得松松垮垮。每个细节都在诉说着他失去爱女的彻骨之痛。
“布莱思先生，我们有必要私下里谈一谈。”森德奎斯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露丝一眼，好像在说这是男人之间严肃的对话，不需要感情用事的女人介入，无论那是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
布莱思站了起来，森德奎斯特跟着他一起走进厨房。贝尔也站了起来，从坎肩兜里掏出一盒万宝路，对露丝说：“我出去抽烟。”
露丝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微微点了点头。她看着贝尔宽厚的背影走出房间，把右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似乎是想保护自己——她受的伤害实在太多了。是露丝劝她丈夫不要继续和森德奎斯特合作的，因为确实没什么进展，欧文也同意了。但是我能感觉到，欧文不太喜欢我。露丝虽然外形娇小，但内心顽强坚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我回忆起六年前卡西失踪案的新闻报道，还记得这样一幅画面：露丝和欧文坐在桌子边——露丝手里紧紧攥着女儿的照片——旁边坐着波特兰警察局的副局长埃利斯·霍华德，那时，露丝的眼睛里就透着一股坚毅。我同意接手这个案子之后，露丝给我提供了相关的新闻发布会的录像，一些报纸剪报、照片，还有来自森德奎斯特的越来越少的案情进展。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我会说六年前的卡西长得更像爸爸。但是我越来越觉得，如果卡西还活着的话，她现在会更像妈妈，她的眼神、微笑，还有头发，看起来会和妈妈的一模一样。看着露丝，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她身上有她女儿的影子，所以在欧文面前，她既是妻子又是女儿，不管卡西失踪或死去了多久，她的生命在妈妈身上得以延续。
贝尔出去后，露丝说：“他在说谎，是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骗她说贝尔的话有可能是真的，我们不能放过任何机会。但是我没能说出口，虽然我想安慰她，可是我不能对她撒谎，但也不忍心告诉她，女儿不可能回到她身边了。
所以我只能回答：“我觉得他在撒谎。”
“他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们？”
“贝尔不是有意要伤害你们的，他不是那种人，他只是受人指使。”
“是森德奎斯特让他那么说的，对吧？”
这次我没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