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于1890年,士麦那。艾诗玛也出生于那一年。我是一座瘦高的维多利亚式苦艾木住宅,有许多个房间,紧靠一块阴暗超凡的石头,一块黑曜石。据说,那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圣石,这整个地区都因它而得名:卡拉塔什村,或称黑石村。
我的阳台和窗子布满了格状的装饰,后面藏着女眷们的房间。房间正面的外墙上爬满了茉莉与石榴藤,还有菩提树与七叶树挡住从爱琴海最蓝最咸的海面上反射而来的灿烂阳光。一艘桨船总是静静地靠在那个空荡荡的大理石码头边。那码头是一个古老吕底亚水神庙的遗迹。(我外围的房间比主屋建得要晚得多,用做厨房与洗衣房,仆人们就住在那里。)大澡堂的彩色玻璃圆顶,弥漫蒸腾着层层蒸气,衬着天际的轮廓,像一座被废弃了的行馆,与旁的建筑格格不入。
有人说,花园里那棵没药树,就是传说里生下阿多尼斯的那一棵。人们相信这棵树是神圣的,它裂开的豁口就是一个双层祭坛,于是他们谦恭地奉上了各种牺牲与祭品。也有一些人认为,那不过是一棵普通的被雷劈裂的没药树罢了。年复一年,它的枝条不断生长茂盛,慢慢爬伸进艾诗玛房里,而后是琥珀的房里,成为许多神秘故事的主角。比如有一次,一个佣工突然大叫起来,因为他找到一颗琥珀蛋,里面躺着只石化了的飞蛾。还有一次,连着三道闪电将这棵树劈倒在地,可就在第二天的晚上,它就奇迹般地复活了。
在我生命的前二十八年里,一位帕夏与他的妻妾生活在这里:三个妻子,几个仆人,和成群的子孙。帕夏本人是一个虚荣、自私而且做事不择手段的人,他唯一关心的就是他自己。他住在船屋里,一面干着非法的勾当,种植罂粟,一面轻视所有不幸的人。苏丹被流放后,青年土耳其党宣判他犯了滔天大罪,把他流放到炼狱般的卡尔斯冰地去了。据说,他在那里居然做了更糟糕的事。真是本性难移,尘埃难落。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但是,他的妻妾们,发现自己衣食无依,无处可归,更无法继续负担这所房子的一应开销,不得不匆匆地逃去,留下她们的锦衣华器和昂贵家私。就在这当口,巧得像戏里写的那样,她们正想着要离开,艾诗玛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