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沉默之声(1)

我的第一语言是手语。

1933年7月1日午夜刚过,我便来到了世间,我是父母的长子。因此,在这个历史上决定性的一年的这个时间,我是一脚极不情愿地在上半年踏上小小一步,另一脚则深深地扎进下半年。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的生日刚刚好跨在那一年的上下半年中间,这是我日后命运的一个暗示,一只脚总是被拖向听障的世界,我父亲和我母亲的那个静悄悄的世界,我的生命源自他们;另一脚却总希望大步迈入有声的大世界中去,为了逃入我自己的那片天地。

多年后,我才知道我的父母亲,这两位听障者,在大萧条最萎顿的时期决心要一个孩子,这是何等的乐观啊。

我们住在康尼岛附近的布鲁克林。这里每到夏天的时候,清风吹拂,我们敞开厨房的窗户,影子在滚轴上缓缓爬升。我可以嗅到咸咸的海洋气息,夹杂着毫无遮挡的芥末味和烤热狗味(尽管那可能只是我的想象)。

我们的公寓是位于三楼的四个房间,红砖建筑,外面是明亮的橙色安全出口。这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在附近散步时找到的,然后亲自同他们缺乏耐心的、听力健全的房东商量。尽管他们各自的父母都极力反对,觉得他们两个“失聪的残疾人”会“孤立无援”,“不能独立办好这件事”,肯定会被“欺诈”。他们刚刚从华盛顿结束了幸福、喜悦的蜜月,却正好赶上樱花兀自盛开的时节。花儿开得静悄悄又亮堂堂,我母亲觉得,这是他们两个失聪的人喜结连理的一个好兆头。

公寓3A是父亲作为已婚男人所知道的唯一的家。这里的四个房间是他居住的地方,是他爱他的聋妻的地方,是他抚养他的两个听力正常的儿子的地方。直到后来有一天,在他们到那里四十四年之后,他被一辆救护车装走,再也没有回来。

一天,父亲的双手为我解释他是如何失聪的,各种充满了悲伤痛苦、遗憾与惋惜。这个故事还是他后来从他的妹妹萝丝那里拼接而成的,这是萝丝从他母亲那里听到的。(他必须从自己听力健全的妹妹那里才能知道自己失聪的细节,这是他永远愤怒的根源。)

父亲告诉我,他出生于1902年,本来是一个听力正常的小孩,但是早年不幸患上脊膜炎。他的父母,大卫和瑞贝卡,刚刚从俄罗斯移居到美国,住在布朗克斯的一间公寓里。他们原以为自己的孩子会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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