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病之王:癌症传》解剖学家的肿瘤(7)

卡普兰设计的试验,迄今仍高居经典实验之列。在第一套叫作“L1”的试验中,他分配了同样数量的病人到“扩大野放疗”和局限的“相关野放疗”,并绘制了未复发存活曲线。答案非常明确。扩大野放疗,也被另一位医生描述为“细致的放射疗法”,大大降低了霍奇金病的复发率。

但卡普兰知道,复发率降低并不等于治愈。因此他更加深入地进行研究。两年后,斯坦福小组开始进行更大规模的放射,包括主动脉周围的淋巴结。主动脉是从心脏通出的粗大弓形血管。在这里,他们引入了一种创新的方法,后来证明对他们的成功起到了关键作用。卡普兰知道,只有那些患有局部霍奇金病的病人,才可能从放射疗法中获益。而为了真实检验放疗的效果,卡普兰意识到,他可能需要一组严格限制的病人——病人的霍奇金病必须只涉及几个相邻的淋巴结。为了排除淋巴瘤体内散布更广泛的病人,卡普兰设计了一套强效的系统测试,对病人的疾病进行分期,包括验血、详细的临床检查、一个叫作淋巴管造影术的检查程序(是一种专门为淋巴结进行CT造影技术的原始祖先),还有骨髓活检。即便如此,卡普兰仍不满意:他更加小心地开始进行探索性腹部手术,以及内部淋巴结活检,来确定只有限制在局部患病的病人才能加入他的试验。

放射线的剂量现在高得惊人。结果也同样令人满意。卡普兰甚至记录到了更长的生存期,已经延伸到了几十个月,然后是几十年。当第一批病人活过五年后,他开始揣测,或许有些人已经被扩大野放疗治愈了。最终,卡普兰的试验方法从旧金山的仓库走进了主流的临床世界。

但是,霍尔斯特德不就是前车之鉴吗?难道放射手术不会陷入同样的逻辑吗?即开拓越来越大范围的治疗,但病情每况愈下?为什么别人失败的地方,卡普兰能成功呢?

首先,因为卡普兰是对疾病早期的病人施用仔细、严格的放射治疗。并且在实施放射治疗之前,殚精竭虑地给病人分类。通过严格限定治疗的病人,卡普兰显著地提高了成功概率。

第二,他的成功,是因为他选对了目标。霍奇金病,在很大程度上讲是一种局部疾病。1968年,《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的一位评论员曾做出令人铭记的评论:“在所有尝试治愈霍奇金病的努力中,最基本的一点是认为这些病例中,相当大一部分都是局部性的。”卡普兰极度严谨地处理霍奇金病本质性的生物学特征。如果霍奇金病的淋巴瘤在体内运动得更加随意,以及如果扩散的神秘区域更加常见的话(比如几种乳腺癌),那么卡普兰这种划分的策略即使附以不厌其烦的详细检查,也会从根本上注定失败。卡普兰并没有试图调整疾病去吻合药物,他学会了让药物去适和正确的疾病。

一丝不苟地把某一特别疗法匹配于有固定形式和具体分期的癌症,这一简单原则最终会在癌症治疗中得到其应有的评价。卡普兰意识到,早期、局部的癌症往往与广泛扩散的转移性癌症有内在的不同;即使同一类型的癌症也是如此。霍奇金病的近百个病例虽然在病理学上被划分为一个整体,却是近百种拥有共同主题的不同的变异体。癌症拥有狂暴的性情、个性和行为。生物学上的异质,要求治疗方法的不同;同样的治疗不能任意施加于所有病例。即使卡普兰在1963年就彻底明白了这一点,并把它作为治疗霍奇金病的原则,那一代肿瘤学家仍要花上几十年的时间,才明白同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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