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病之王:癌症传》比断头台还嗜血的怪物(7)

迈诺特和威尔斯的观察开始恰当地纳入一副模糊的图画。如果起初骨髓是一个繁忙的细胞工厂,那么受到白血病浸淫的骨髓就是在超速运转的工厂,疯狂地“制造”癌细胞部件。迈诺特和威尔斯通过向体内添加营养素,可以打开骨髓生产线。那么,通过切断营养素的供给,是否可以关闭它?是否可以借鉴孟买纺织厂工人的贫血症,在波士顿的医院里重做医疗上的探索?

从儿童医院地下实验室走回到他位于布鲁克林区艾默里街住所的长路上,法伯不断地思考这样一种药物。他的家用暗色木板铺就,晚餐通常都是随意打发。法伯的妻子诺玛(Norma)是一位音乐家兼作家,总爱谈论歌剧和诗歌;而法伯则会谈论尸体解剖、药物试验和患者。在他晚上返回医院的时候,诺玛清脆的钢琴声在他身后回响。抗癌化学品的前景困扰着法伯,他以一种痴迷者的热情想象着它,憧憬着它。但他不知道这种药会是什么,或要把它称为什么。我们现在所理解的“化疗”概念,当时尚未应用于抗癌药物上 。法伯梦想中如此生动的 “抗维生素”治疗手段,在当时尚不存在。在法伯第一次颇具灾难性的药物试验中所使用的叶酸,来自于他的一位老友、化学家耶拉普拉伽达·苏巴拉奥(Yellapragada Subbarao),大多数同事叫他“耶拉”。他在许多方面都称得上是位先驱,既是一名有着内科医生背景的细胞生理学家,又是一位无意中闯入生物学领域的化学家。其“铤而走险”的个性,也预示他在科学上的曲折迂回。苏巴拉奥于1923年抵达波士顿,身无分文,全无准备。当时他刚完成了在印度的医疗培训,获得了在哈佛大学热带卫生学院攻读学位的奖学金,然而他发现,波士顿的天气离“热带”实在是相去甚远。在波士顿寒冷狂暴的冬天,苏巴拉奥没有在美国行医的执照,所以也找不到做医生的工作,只能栖身布里格姆妇女医院(Brigham and Women’s Hospital)做夜班门房,工作内容包括开门、换床单和清洗便盆。

不过这样的工作倒是给苏巴拉奥带来了机会,他在医院交结朋友、建立联系,不久就被调到了生化部,做一名研究人员,上白班。他最初的项目是从活细胞中提纯分子,对它们做化学上的“解剖”以确定其成分,从本质上说,就是对细胞进行生化解剖。尽管这种工作更多需要的是坚持,而不是想象力,但成果显著。苏巴拉奥提纯了一种叫ATP的分子,这是一切生物的能量来源(ATP在细胞中携带“化学能量”);还提纯了另一种称为“肌氨酸”的分子,它是肌肉细胞中的能量载体。这些成就中的任何一项都应该足以保证他在哈佛大学获得教职。但苏巴拉奥是一个外国人,有严重口音,且性格孤僻,喜欢昼伏夜出,崇尚素食;他住在闹市区的一所单间公寓中,只与其他的“夜行动物”结交,如法伯。1940年,由于得不到教职和认可,苏巴拉奥一怒之下转投到位于纽约州北部美国氰胺公司旗下的立达制药厂实验室(Lederle Labs),负责一个从事化学合成研究的小组。

在立达制药厂,耶拉·苏巴拉奥迅速重启了自己原有的战略,专心研制细胞内天然化学物质的人工合成版本,希望能用它们来作营养补充剂。20世纪20年代,另一家药物公司礼来制药公司(Eli Lilly)已经靠销售浓缩型维生素B12治疗营养不良型恶性贫血而财源滚滚。苏巴拉奥决定把重点放在对其他贫血症的治疗上来,即被人忽视的叶酸缺乏型贫血症。但到1946年,在饱尝多次从猪肝脏中提取叶酸的失败后,苏巴拉奥改弦易张,在一群科学家的帮助下从头开始合成叶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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