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病之王:癌症传》比断头台还嗜血的怪物(2)

也许比这些神奇药物意义更重大的,是发生在公众健康和卫生领域的变化大大改变了美国的疾病面貌。原本可以在几星期内造成整个地区人口大量死亡的传染病——伤寒,随着几座城市大力改善市政供水、清洁水源,逐渐消失了。就连肺结核这种19世纪臭名昭著的“白色瘟疫”,其发病率也急剧下降。从1910年到1940年,肺结核发病率下降了一多半,这主要是由于卫生条件的改善和公共卫生的努力。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美国人的预期寿命从47岁增长到了68岁。这种寿命的大幅度增长,超过了以往几百年成就的总和。

“二战”后医学取得“横扫天下”的胜利,说明了在美国人的生活中,科学和技术具有引发变革的伟大力量。医院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从1945年到1960年,在全国范围内兴建了近千家新医院;1935年至1952年之间,求医患者的人数从700万增加到了1 700万,增长了两倍多。随着医疗护理条件的显著改善,人们对“治愈疾病”也寄予了更大的期望。正如一位医学院学生观察到的:“当医生告诉病人他的病情无药可治时,病人难免觉得受到了冒犯,甚至会怀疑医生是不是已经落伍了。”

居住在卫生的郊区新城的年轻一代,梦想着“有病皆愈”——没有疾病、没有死亡的人生。他们受到“人生天长地久”的催眠,尽情地享受耐用消费品,如船一样大的斯图贝克汽车(Studebakers)、人造丝的休闲西服、电视机、收音机、度假别墅、高尔夫俱乐部、烤肉、洗衣机。在长岛的土豆田里建起来的郊区定居点莱维敦(Levittown)就是这样一个象征性的乌托邦;在人们的焦虑排行榜上,“疾病”已经落在了“养育子女”和“财务问题”之后,排在第三名。事实上,“养育子女”成为了一项当时前所未有的举国事业,生育率稳步攀升, 1957年,在美国每七秒就有一名婴儿出生。如同经济学家约翰·加尔布雷思(John Galbraith)所描述的“富裕社会”同样被人们想象为一个永远年轻、永葆健康的无敌社会。然而在所有的疾病中,癌症却拒绝跟随“前进的步伐”。如果肿瘤纯粹只是局部性的(即局限于单一器官或部位,可以由外科医生切除),那么它尚有被治愈的机会。这些步骤后来被称为“切除”,是19世纪“外科手术大进步”所传承下来的遗产。比如,一个孤立的恶性乳房肿块,可以通过“根治性乳房切除术”进行切除。这是由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伟大的外科医生威廉·霍尔斯特德于19世纪90年代首创的技术。随着20世纪初X射线的发现,放射线也可以被用于杀死局部位置上的肿瘤细胞。

但是从科学上来讲,癌症仍然是一只黑箱。最佳治疗法是把这种神秘实体整个切掉,而不是用较深邃的医疗见解进行治疗。医生治愈癌症(如果可以治愈的话)只有两种手段:手术切除肿瘤或用放射线烧灼——在灼热射线与冰冷刀具之间做出选择。

1937年5月,几乎在法伯开始化学药物实验的整整十年前,《财富》(Fortune)杂志公布了它对癌症医学做的所谓 “全景调查”。报告非常令人不安地说:“令人吃惊的事实是:不论是治疗还是预防,都没有引入新的治疗原理……对该病的治疗方法已经更高效、更人性化了,技术精湛的现代无痛手术,已经取代了无麻醉剂、亦不消毒的原始手术。用X射线和激光进行的辐射治疗,取代令过去几代患者痛彻骨髓的咬食腐蚀剂的手段……但事实上,癌症的‘治愈’仍然只依靠两个原理——去除和破坏病变组织(前者通过手术,后者通过X射线),尚未证明有其他治疗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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