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脚上岸读历史》得天下者得民心(1)

得天下者得民心

在我国漫长的专制史上,几乎没有一个王朝不拼命强调自己取得政权的正当性,其依据主要是“天命”,或无法形成统一口径的“民心”。

对天命和民心的诠释一直就是胜利者的当然权利。将混乱不堪的国家重新带入有序的轨道,则成了“天命在彼”或“民心向彼”的明证,而这往往又被理解成政权新旧更迭的历史必然。

《礼记·表记》言“唯天子受命于天”,又言“君代天司命”,意思是皇帝老儿只对老天爷负责,代替老天爷行使职权。这是强调君权天授,即通过天命唯一来强调君权“代天司命”的至高无上,小百姓绝无置喙余地。

《尚书·康诰》则有“唯命不于常”,意思是天命并非一成不变。《诗经·大雅·文王》也有同样的造反言论:“天命靡常。”孟子以为“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又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都是强调天命维新之理。从天命的革故鼎新看,汉以前的历史进程,正如汉初大儒董仲舒所言:“故夏无道而殷伐之,殷无道而周伐之,周无道而秦伐之,秦无道而汉伐之。有道伐无道,此天理也,所从来久矣。”(语见董仲舒《春秋繁露·尧舜不擅移汤武不专杀》。)往浅里说这就是“无不亡之国,无不破之家”,用孙猴子的话就叫做“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天命靡常,是积极和先进的。正因为“天命”学说有其革命性的一面,有其代谢功能,所以能流水不腐,“天命”的大旗才能一扛数千年。

中国传统的史书倾向于把所有王朝易代描写成天命的变易。汉高祖刘邦自沛县起兵,历大小数百战,终于坐上皇帝的宝座,这明明是枪杆子里出政权,跟所谓的天命、瑞应根本扯不上关系。不过刘邦本人对此又是怎么想的呢?

《史记·高祖本纪》里说,刘邦南征英布时,身中流矢,道中得病。吕后找了一位名医给他治病,刘邦问病,大夫答“病可治”。不料这回答却招来刘邦一顿臭骂:“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于是拒绝治疗。如此看来,刘邦显然是相信天命的。

关于天命的有无,屠狗出身的樊哙却有点想不通,就去问精通此道的儒生陆贾。葛洪的《西京杂记》记载了两人关于天命的这番对话:

樊哙问:“自古人君皆云受命于天,云有瑞应,岂有是乎?”(自古以来,当皇帝的都说自己受命于天,还说有什么瑞应,到底有没有?)

陆贾答:“有之……况天下大宝,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瑞者,宝也,信也。天以宝为信,应人之德,故曰瑞应。无天命,无宝信,不可以力取也。”(当然有啊……何况天下最可宝贵的,莫过于皇帝的位子了,没有天命哪能得到?瑞是天底下最吉祥宝贵的东西,也是最有力的一种证据。老天爷以吉祥宝贵的东西作为某人德配天地的证据,这就是瑞应。没有天命,没有瑞应,皇位哪能力取?)

陆贾的话告诉我们,天命的核心是任德不任力。这正是甫登高位的刘邦最乐意听的,也是所有皇帝们最乐意见的。

试想,皇位若可力取,皇位的保险安在?这正是力取者最忌讳的,也是最不乐意回首的。

事情过了两千多年,喝过洋墨水,著过《资政新篇》的太平天国军师洪仁玕,在回顾太平天国运动早期的巨大成功时,仍然要宣称“自金田而至天京,势如破竹,越铜关而扫铁卡,所向无前。岂人力所能荡除,实天功之所歼灭”。(语见《开朝精忠军师干王洪宝制》。)他说的还是“天命所归”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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