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死”活下去》(15)

他们都说你还在。

他们骗人。你也骗人。什么灵魂,什么消息,都是骗人的!你在哪里?!

死,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一桩绝对的事情,没有任何余地、任何可能。这就是死的含义?!

这个世界,你说过的,这个世界上有你还有我,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你跑了!你去哪儿了?!你只是不在地球上吗?在哪儿?!

死是什么?死人了,该怎么办?

要是春暖花开了怎么办?春天一来,院子里的玉兰花会最先开,不管料峭的寒风还在刮,年年都这样,可是你那时还是不在!合欢树也会绿的,晓春他们种的合欢树还活着,到那时怎么办?你看不见!就像现在下了雪的院子里,没有你的身影,哪里都没有你!

他们都说你还在,他们过年才来看你,现在他们还没有来,所以他们说你在,在水碓子等他们来。

可是我每天都回家,你每天都不在!

每一样东西,每一个时辰,每一点每一滴都在说你不在!到处都是你,到处都没有你!你不在。别人告诉我你在我心里?!你说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句话真正叫我哭笑不得!我能说什么?!我下定决心,自己以后永远也不要去对别人说这样的傻话!

想一个人待着的愿望是如此强烈,这个家,是她的堡垒,不想任何人入侵。外面的一切都跟这儿无关,这个家就像与那个世界隔着。这里只有她,和他。

那时候,阿姨休息的日子,是他们俩独处的时光,吃完饭他们不洗碗也不去做事,就坐在那儿抽烟、说话,说话、抽烟。终于,甚至再忙他们也要试试,试试不用阿姨,仅仅为了他们可以有长长的独处的时光,为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自由。

现在,她不想见任何人。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最惦记的,时刻不忘的是他。但她不愿意跟别人说他,也不想听别人提他的名字。她怕一说话,人们就要跟她说起他,那不是她愿意的。她怕她忍不住自己。跟别人在一起,你就是不得不把他,把“死”丢在一边,要是长时间地与别人在一起,她就会觉得离开他太久了,就想要离开,想回家。在家里,和他在一起。长久地坐着,和他在一起。他们不说话,他们就这样坐着,想念彼此。那是她最想做的事。她每天都盼望回家,盼望这样的时刻。这样的长久的时间之后,她才有起身的力量,才能做他期望她做的事:吃饭洗澡,看书写字。

因为“时间是无限的,因此不存在太晚的问题”,晚睡不要紧,早起更不重要,“一切都是无限的,或者是不确定的,所以也等于是无限的……”[1]世界上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你去做,因为没有什么事从根本上有意义—因为时间是无限的,一切都是无限的,我们所做的一切对于无限来说都是零。所以,所有的事情,就让它们都一边搁着吧,卡夫卡想看吸引自己的书,她只愿意想他。于是就想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1]引自卡夫卡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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