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的眼泪:三毛传》第四章 夜海之空升明月(8)

于是,文学创作的欲望被燃烧了起来。三毛埋在卧室的书桌上,写了又写,改了又改。她觉得,有一股蓝色的海风,鼓动着她年轻的帆。一天,下课后,她交给老师一篇东西。顾福生翻了翻,是一篇散文,他没有言语,就收下了。

一周后,三毛又去顾福生的家中上课,事实上,他们的课堂与美术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因为他们往往是谈论文学的时间很久,画笔早被丢在了一边。

三毛的父母当初找上顾福生的确是让他传授绘画的。对许多绘画老师来说,他们的任务就是教授学生画出一幅好的作品。如果这孩子的绘画才能实在太差,那么就会投机取巧,让他们临摹一幅作品,临摹好了就算授业成功。

可顾福生不同,他没有单纯将三毛当做一个绘画方面的学生。他只知道三毛是自己的学生,他要将三毛培育成才,至于那是否是因为绘画而成才,其实并不重要。所以一个美术老师会与学生谈论文学,而且一谈就是谈一整个课堂。

这次三毛又来上课。

顾福生淡淡地对三毛说:稿子看了,写得不错,已经给了白先勇,一个月后,《现代文学》刊出。

事实上,顾福生比谁都高兴,都激动,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不能表现得太兴奋,如果那样可能会让三毛飘飘然。如果这个孩子想走文学这条道路,那么她就不能对这点小成就太过在意。未来的路漫长而艰辛,现在才只是一个开始。一篇文章的成功并不能算什么,重要的是她能持久持续创作出让人欣赏的作品。

一个成功的老师不但要教授学生们知识,更要传授他们对于人生的态度,对于事业的冷静。所以顾福生实在是个伟大的老师,而这样的老师,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为数不多的。

尽管顾福生表现得已经十分淡然,但三毛听到这个事实,仍是吃了一惊: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如同雷电一般击在我头上,完全麻木了。我一直看着顾福生,一直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突然想哭出来。

“‘没有骗我?’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第一次作品,很难得了,下个月刊出来。’老师再没有说什么,他的淡然,稳住了我几乎泛滥的感触。”

1962 年 12 月,三毛的处女作——散文《惑》,在《现代文学》杂志上刊出。三毛没有想到,她的文学梦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她发表了第一篇文学作品。这篇作品的来源,恰是那个教她绘画的老师。

现在有很多想走文学道路的青年,每天都写上许多许多的东西。不论是网络上,还是纸质杂志上,都有着他们为创作而付出的艰辛。事实上,在当今的社会,文学创作已经拥有太多太多的平台,比起三毛所在的年代,那个只有寥寥几本文学杂志的年代,现在简直就是文学大爆炸的年代。

但在这个时代中,好的文学作品仍是寥寥无几。也许是人们太过浮躁,也许是速食的快餐文学降低了作品本身的深度,总之,现在到处都是与文学相关的书籍和杂志,优秀的作品反而比曾经那个文学作品为数不多的年代更少了。

也许当代真的还是需要冷静一些,表面上的浮华并不能掩盖下面的空虚,最终你会发现那些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泡沫,一旦破碎则不留痕迹,经不起岁月的沉淀。

对三毛的作品,我们也许不能给它冠以太多的光环。比起中国现代文学的许多大家来说,她的作品始终还是狭隘,始终还是缺乏一定的深度。但是,比起当下的那些让人看过即忘的东西来说,三毛的作品还是给了那个时代许多感动,许多感慨。

三毛是应当感激顾福生的,是他将自己带上了文学道路,是他给了自己重活一次的人生机会。对于尘世中的我们来说,能有这样机会的人并不多。

三毛激动万分地把杂志抱回家。她高兴地告诉父母,自己的作品发表了。陈嗣庆夫妇读着女儿的作品,不禁泪光闪闪。

所有父母在孩子出生后,总是对他寄予了许多的期望。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希望他们能够成才,成为一个让他们骄傲的人。但是,随着孩子的成长,烦恼也接踵而至。

有时候,父母真的很想作为孩子头上的大伞,永远保护着孩子,但这说到底还是不现实的。最后,孩子总要在外面接受这样那样的考验。于是他们开始痛楚,开始埋怨父母为何要将他们生下来。

可是父母又能怎样呢?他们生下孩子,毕竟不是希望他们来经历痛苦的。他们只能劝说孩子多看到一些美丽的东西。孩子与孩子也不尽相同,他们有些承受痛苦的能力强一些,有些差一些。

三毛或者是承受能力较差的。她也许能忍受许多,但却忍受不了心灵上受到的考验。她的心多少是有些脆弱的,有些多愁善感。也许,在文学上会有所造诣的女性都有这样的通病吧,她们总是太过敏感。

又也许,只有这样敏感的女性,才能写出那些细腻动人的文学作品来。许多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万物都有两面,当你在一方面获得成就的时候,在另一方面就要有所牺牲。

所以我们看到,在文坛上的很多女作家,她们的情感经历都是十分曲折的。这对她们而言,或者只是一种常态,一种人生的处事方法。但对她们的父母而言,却代表了每日的担惊受怕。任何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情感的沼泽中挣扎,他们总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幸福的。

当陈嗣庆夫妇看到自己的孩子每日挣扎在抑郁和自闭的边缘时,他们的心与天下的绝大多数父母一样,是苦到了极点的。而当他们看到三毛终于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时,都非常高兴。他们的高兴,并非来源于女儿终于有所成就,而是因为他们看到自己的女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爱好,终于有一样东西,可以带女儿走出自闭的阴霾了。

所以他们更加感激顾福生,感激这个拯救了女儿的伟大的老师。文学,成了拉着三毛远离沼泽的那根绳子。这个一度将自己封锁在高墙之内的孩子,终于因为文学,而接受了来自外界的第一缕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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