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年级的下学期,三毛读了曹雪芹的《红楼梦》。
《红楼梦》是一本十分厉害的书,这个厉害并非说它本身的内容,而是说它的影响力。殊不知,有多少文学少年都是因这本书而踏上了追求文学的道路,有多少人的一生都在依靠这本书作为精神支撑。
对它的讨论,永远未曾停止,它在文学的论坛上,已经是一个永恒的,不可磨灭的话题。
所以,对文学有着狂热追崇的三毛,《红楼梦》必然使其欲罢不能。
那时候,三毛会在上课时偷偷阅读《红楼梦》。她将书藏在裙子下面,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她便将裙子掀起来读书。在她终于读到第一百二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时,有着一份莫名的感动。
我们都知道那样一段情节。那时候宝玉已经失踪很久了,贾府对寻找他甚至已经不抱希望。当时贾政泊舟在客地,天上正下着茫茫的大雪,将这红尘世间都覆作最纯净的模样。贾政写着家书,心中想着宝玉,忽然见到在岸边的雪地上,一个披猩猩大红氅(chǎnɡ) 、光头赤脚的人正朝他倒身大拜下去,心中莫名的贾政连忙站起来要回礼,仔细一看,那人双手合十,面上似悲似喜,不是宝玉是谁?
贾政本欲上前追寻,谁知过来一僧一道忽然挟着宝玉离开,同时口中唱着高歌:“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濛太空;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对于《红楼梦》八十回后面的续本,坊间有着许多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那续本是真切地写出了曹雪芹想写而未完成的东西,是接近完美的续作;也有人认为那纯属狗尾续貂,其中包含了太多不合理的情节;还有人觉得《红楼梦》只读到八十回就可以停止不读了,后面高鹗的续本根本就是垃圾。
高鹗的续本,比起曹雪芹的文学造诣来,的确是无法攀及的,但是那段“归彼大荒”的描述,又着实让人惊叹。
很少有人在读到这段情节时,不心生感叹。
也许高鹗在续写这一段时,心中想得最多的,便是曹雪芹的那句诗:“好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于是在那风雪之中,大地的确是白茫茫十分干净,而归彼大荒的宝玉顽石亦是在看尽红尘后,不再留恋。
而三毛在看完这一段时,也瞬间痴了。她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前方同学的背,就那么待在那儿,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眼前的一切与她而言那样接近,却又如此遥远。她心中的滋味,早已不是流泪或感动所能形容。当时,她就那么痴痴地坐着、痴痴地听着。讲台上的老师分明就在面前,她却觉得隔了很远很远,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她听到老师从另一个世界呼唤她,而她却没有回答。
老师并没有责怪小三毛,她上前摸了摸她的前额,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三毛只有默默地摇头,看着她,恍惚地对她一笑。那一刹那间,她顿然领悟。
“什么叫做‘境界’,我终于懂了。文学的美,终其一生,将是我追求的目标了。”
那一年,三毛十一岁半,她读了一本名为《红楼梦》的书。与许多走上文学之路的少年相同,她的精神境界被这本书洗涤,从此与文学结下不解之缘。
有许多人并不理解,为何《红楼梦》这样一本小说会有如此大的魅力。你去任何一所高校的文学院走一遍,问问那些同学们,会发现他们中有一多半都对《红楼梦》有着近乎狂热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