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宫廷礼仪与时尚
宫廷文化受严格的礼仪约束,这些礼仪是“精心制定的,必须非常准确地遵守,不能发生任何意外。禁止混乱、蔑视无秩序,禁止在跳舞、餐饮和做游戏的时候放纵”。23 这种礼仪化的生活方式,不仅表达宫廷的排场和气势,作为社会统治的工具,而且也是宫廷社会内部次序的表达和控制的手段。正如埃利亚斯所说:“在宫廷机制之中,一个人对于地位的渴望使得其他的人保持着警惕。而一旦权力的某种平衡产生了,如果一个人没有获得这些作为个人和社会存在基础的权力,他就不可能脱颖而出。”“因此,陷入这一机制中的人也将其他人牢牢地置于这种境况之中。来自于较低地位或较少权力之人的压力逼使更受宠的人要维持自己的有利地位;相反,来自于上面的压力又逼使它所压迫的人要借助于效仿来逃避,这样就使得这些人也被迫加入地位的竞争中。……一种态度会产生另一种态度,通过压力和反压力,这种社会机制就获得了一定的平衡。而这种平衡正是在人人可见的礼仪中得以表达的。这对于每一个陷入其中的人来说都是对其被细心划分的社会存在的一种确认,尽管这是一种非常脆弱的确认。因为考虑到这种社会机制既得以形成又得以维持的冲突,社会机制之中的每一种联系都在不断地受到低层甚至同级竞争者的攻击,这些攻击者或者通过提供服务获得国王的宠爱,或者借助聪明的策略,试图在礼仪上因而也在等级的次序上造成某些改变。”24 所以,“在激烈的宫廷竞争中,要想确保一个人的举足轻重的地位,避免受到别人的嘲笑,避免当众出丑,避免名誉扫地,他就必须使他的外表和举止,使他整个的人都符合宫廷社会变动不已的衡量标准,这个标准日益注重宫廷社会人士的相互区别和彼此的差异。一个人必须穿一定质料的衣服,一定款式的鞋子,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必须符合宫廷社会人士的身份,甚至他的笑容也必须按照宫廷的礼节来绽放”25。宫廷内部的这种竞争在客观上就成为文明形式进步的动力,因此也就是时尚形成和发展的动力。
对于埃利亚斯而言:“等级制的改变如果不体现在礼仪的变化上就不可能发生,反之,人们在礼仪的位置上的微小改变都意味着宫廷或宫廷社会内部地位次序的变化。因此,每一个人都对于这种机制中微小变化特别的敏感,都在注视着现存的次序,留心于其中最细小的毫厘的差别,除非他就是为了自己的好处努力做出改变的人。这样,宫廷机制就在永恒的运动中运转着,这种永恒的运动是被对声望的需求以及不断为竞争的过程更新的冲突(如果其存在的话)所培养起来的。”26 在这种环境中人们的视觉就会变得特别的敏感,美感也会变得特别的细腻。变化因此被赋予了特别重要的意义,并且得以在外观上表现出来。时尚在这种境况之中就不是纯粹外在的、肤浅的、无意义的,而是获取地位和权力的重要手段。埃利亚斯把这种对于外在行为细节的关注称为“宫廷理性”:“在宫廷社会中,进餐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种礼仪性的举止,甚至连说话的姿态都是精心培养的,因为所有这些举措都是有别于下层、显示自己高贵的手段,都是在竞争中取得国王恩宠的手段。房舍或公园的优雅的设施,按当时的时髦,房间华美或舒适的装潢,充满智趣的聊天或恋爱,所有这一切在宫廷阶段不仅仅是一些人乐意为之的享受,也是社会地位生死攸关的要求。它们是取得他人尊重的前提,取得社会成功的前提,这种成功与资产阶级社会中的职业成功具有同等价值。”27 就如资产阶级的算计的理性把利益的得失看得很重一样,生活在宫廷之中,他们存在的意义、价值就在于他们在宫廷中的地位、声望,以及如何被其他的人对待。一个不合礼仪的行为会导致声望的衰落,在这样的环境中时尚的意义就如金钱对于资产阶级的意义一样了。我们把宫廷礼仪时尚视为可笑荒谬和无意义的,是因为我们不了解这种社会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