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议论越多,越发不敢回头细想。于是我们不仅不再敢下塘玩儿水,甚至连池塘的水都不敢再碰了,最后连看都不敢多看。大人让我们去淘牛草,我们偏绕远了去别的池塘,大人让去舀一桶池塘水浇菜地,就换成井里的,哪怕因为地下水又凉又不养苗而被骂,也坚决不去。
大人们掘开了一个口子,我们自己开始不停地挖不停地想,很快,关于村里有鬼的故事越来越多——
文景二叔酒喝多了,路过乱坟岗时呕吐,结果脏了那条沟里的水,那可是小鬼们洗澡的地方。于是,一帮小鬼缠住二叔,一直用淤泥往二叔的身上砸,而且集中在二叔出气的地方,估计是要封住七窍。情急之下,二叔抓起自行车后座上新买的铁锅罩在头上。于是淤泥开始砸在锅上,砰砰作响。二叔跑又跑不了,挪也挪不动,眼看连锅带人都要被淤泥糊实了,二叔一着急,“噗”,放了一个响屁。小鬼们这才把火力转移到二叔的屁股部位。直到天色见亮,二叔才拖着一身厚厚的淤泥离开乱坟岗,回到家就发烧了,说了三天胡话,滴水不进粒米未吃。好在捡回了一条命,全家庆幸。
文武大爷一天晚上回来,天黑不见五指。经过小鬼塘之后都快到家门口了,忽然自行车停住了,前面好像有道墙,推不动,后面好像有棵大树,退不了。自行车也不往左右倒,把大爷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只隐约听到奇怪的唧唧喳喳声,越围越紧,大爷灵光一动,想起老辈传下来的绝招,双手不停撸头发。文武大爷头发半白,剃得又短,头发被撸得电光直闪。直到两条胳膊都撸酸了僵直了,这才觉得身边一空,松快了。于是他连自行车也没要,拔腿往家狂奔。第二天家里人去找自行车,车胎、车把和车架都被扭成了麻花。
隔壁的二嫂背着儿子回娘家。早晨一出门,儿子就一直哭,二嫂不时回头看,发现儿子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但每看一次,儿子脸上就多一个红点点。刚出了村,儿子脸上已经斑点密布了,而且越哭声音越小,额头滚烫,呼吸微弱。村头的老人指点,让二嫂赶紧往桃园跑,辟邪,越快越好。可是二嫂抱着儿子走了半天,半里地远的桃园还是只能看见,摸不着。等到二嫂浑身瘫软跑进桃树林,汗水把棉袄都湿透了。再看儿子,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斑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抬头看天色,竟然已经夕阳西下。从此后,村里媳妇带着孩子出门,一定手折一根桃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