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没错。”爸爸说,“我完全同意。”他想伸手拍妈妈的肩膀,却不小心拍到了床上。他在黑暗中摸索,可这次,手落到妈妈脸上。她刚舔过嘴,嘴唇和牙齿湿乎乎的。“真不好意思。”爸爸说。他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洗手,然后走出房间。
妈妈梦到爸爸从一扇密门钻到地下室。地下室不停旋转,他蹲下又跳起,然后按动墙上的按钮。一条绳梯从天而降。他抓住绳子,身体悬在半空荡来荡去。沿着绳子,他慢慢向上爬,终于回到卧室,他侧身面朝她躺下。一个肥嘟嘟的大脑袋向她逼近,还打着呼噜,这可把她吓坏了。醒来时,她发现爸爸正躺在身边。他的确在打呼噜,可脑袋一点儿也不肥,更没朝她靠近。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早上一起床,妈妈就开始在屋子里找那些信。可她一无所获。她坐到桌边,桌上摆着一块微波加热过的华夫饼、一碗酸梅干和一罐搅拌奶油。昨晚的噩梦又在她脑袋里重放了一遍。她觉得绳梯那段情景很有意思。她按说明把奶油罐垂直倒过来。
久而久之,妈妈把信的事儿忘了。直到那天,她又在信箱里看到一封来自内华达州的信,信封上贴满了蓝精灵贴纸——身穿粉衣服的蓝精灵相互拥抱、亲吻。她把一根铅笔和一块手表扔进游泳池。她皱着眉头来回踱步,然后把一个松饼扔到地上,任它躺在那儿不予理会。她要复仇。她把自己锁在卧室,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在她眼里,世界就像一枚纸杯蛋糕,小巧、精致、调皮。一声沉稳而清晰的中央C调突然在她脑中响起。这声音并不刺耳,她听了一会儿便倒在床上。
爸爸被赶到沙发上睡觉。他从凯马特①买回一条绿色的新毯子和一个给狗用的枕头。睡觉时,他会在胸口放一盒甜曲奇——这东西,他总也吃不够。自此之后,他不再刷牙,改吃薄荷糖了。
妈妈很挂念爸爸。她没有深究斯卡利特·莱森的事。她甚至把内华达州从脑子里清除了。在她看来,内华达州已经被熔岩、地震彻底焚毁。她基本原谅了爸爸。但她认为他应该受到惩罚,所以决定只做自己和两个孩子的饭。即便和他在厨房里打照面,她也尽量避开他的眼神。但有一次,她看见爸爸在嚼什么东西,还见他把三条酸黄瓜摆到面包片上。他们看了对方一眼。爸爸的嘴不停蠕动,然后突然喊道:“我能做到。”妈妈转头看向别处。她咧嘴笑了,然后离开了厨房。她觉得脑袋发晕。坚持住,她想。这样的惩罚是一种延迟的快感②,是对未来幸福的投资。
①美国大型连锁超市。
②心理学术语,意为克制当下欲望以换取未来更强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