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手稿》第五章(2)

黑暗中帕维尔把衣服穿上。刚刚过了四点。他走到厨房烧了点水泡茶,然后端着茶走到了客厅。一块松动的地板条发出咯吱的声音,就像结成硬块的雪被踩踏时发出的声音一样。他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契诃夫——接着读了起来:

趁你年轻、强壮、自信之时,要不知疲倦地去做好事!幸福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人生中若有意义与目标存在,那也并非我们的幸福,我们的幸福在于更明智,更伟大的事业。做好事吧!

做好事吧!那是比现在纯粹得多的年代。今天如果这样去要求读者,相当于让他们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他想知道,契诃夫这个好医生会如何诊断这个新时代。或许更重要的问题是,在今天,在斯大林的苏联,像契诃夫这样的作家会得到读者如何的反应?简朴真挚的这一小段话,出自契诃夫的名篇《醋栗》,已足以被歪曲致罪。没有幸福!公民你是谁?竟敢如此出言不逊!一个悲观主义者!失败主义者!

他把这本书放回到书架上,跪下来在一堆旧的文学期刊中翻找着,直到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本。

我独自站在那儿,手里攥着那块手表;突然,我的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我看见了高耸入云的市府大楼,林阴大道上煤气路灯照亮的树叶,暗淡的月光抚摸着的普希金铜像的额头;我第一次看见了周遭事物的真实原貌:凝结在寂寥之中,美丽不可方物。

他还记得第一次读到这些语句的时候——这是巴别尔的语句,出自他的小说《迪·格拉索》。那时读完这部小说后,他的眼神触及的每一细节都如小说形容的那样轮廓清晰,线条分明。就在那天晚上,帕维尔和艾琳娜走在萨博洛夫卡的菩提树下,他举起手,让树叶拂过他的手指。艾琳娜的手,在他拿起来亲吻的时候,散发出一股清爽的香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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