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每次说到这个情节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笑,其实那天工作组的人并没有拿走家中的衣物,但是现在想起来师父母亲的想法还是比较有前瞻性的。毕竟家里的东西,那些人都有可能搬走,但是地主家的两个狗崽子是决计不会要的。
地主成分的划定,是师父人生里遇到的第一个转折点。在这之前,家里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是吃穿还是没有问题的。可自那以后,生活便一落千丈了。土地收归了国有,就连本来就不算宽敞的住房也由政府分出了几间给成分好的同乡。
师父和小三都在镇里的小学上学,学费并不贵,但对经济窘迫的家庭来说还是很大的负担。小三上到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的时候,师父的母亲决定让师父和小三退学回家。
在学校里,小三是成绩突出的优等生,对于他的退学,班主任很惋惜。其实班级里大部分学生都是免除学杂费的,老师也帮小三和师父申请过,只是没成功,最后被批准申请的只有贫下中农子弟。
师父的母亲告知师父让他退学之前,特意让小三把家里打扫了一下。师父的母亲说:“万一等会你弟弟发脾气在地上打滚,衣服也不会弄得太脏。”
师父说,事实上他是不太喜欢读书的,他在学校的成绩也属于很不稳定的那种。有时候考得特别差,让老师一度以为他要留级了,但到了下一次又突然名列前茅了。仅从退学回家这件事情本身来说,师父原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
离开学校那天的情景师父一直记得,师父拎着个小板凳跟在小三的后面,从校园里穿过。那个年代学校的设施很不完善,连桌椅都没有配备完整。那个板凳是师父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可在那一天,它和师父一样,都没有留在校园里的必要了。
有很多双眼睛从教室里望过来,厌弃的眼神并不多,更多的是属于儿童的那种懵懂茫然,还有同情和怜悯。那一刻,师父不知道怎么就被那些熟悉与不熟悉的、含着关切的眼神灼伤了。师父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可怜的,早几天就该流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家里的生计,主要是靠师父的母亲在镇上的刺绣厂接一些刺绣活来维持。只是以师父母亲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成为刺绣厂的正式职工的,她做的产品都是计件的,做多少支多少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