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解人》对李商隐及其诗作的一些理解(4)

政治—人生的通蹇浮沉所引发的感慨,也像爱情婚姻所引发的感触一样,它们所获得的知音和共鸣往往能超过各自本义的范围。“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初食笋呈座中》)在“食笋”的题目下竟写出这样痛心疾首的诗句,无意于仕途的读者同样也会为之一恸。同样,这样的对于挫折的敏感,这样的小遇不顺就大为悲哀(写此诗时义山只有二十几岁,即使试而不第,似亦不必如此痛苦),实在不能说是强者的性格。“浪笑榴花不及春,先期零落更愁人”(《回中牡丹为雨所败?其二》),读此章后笔者甚至要问,开成三年,二十五岁的李商隐对于“先期零落”的体验,不是太“超前”了么?究竟是太多的“牡丹”“先期零落”了,还是我们的诗人“先期愁人”“先期悲叹”了呢?他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先期零落”意识、简直是“夭折意识”呢!本诗尾联“前溪舞罢君回顾,并觉今朝粉态新”,似有自慰,又似更加悲观,将来会更加零落,这里的更加零落是预测将来,并觉今朝则是立足于未来所回顾的过去即现在。用更加悲观的未来反衬悲观的现在尚称差强人意,太颓丧了!但这种时间上的后推前溯,灵活地推来推去的办法,是义山用得很纯熟的一种表达一波三折的情感的路数,也是一种很摇曳很婉转的赋诗方式。“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是如此,“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锦瑟》)也是如此。这种时间的处理既飘逸又深挚,既悲极而又因悲极而觉今日未必极悲,不能不说是充分地发挥了汉语汉字的长处,例如汉语动词时态上的缺乏严格规定变化,说不定反而成全了这种灵活的时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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