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法航线》千言万语(2)

我同母亲分开太久了。这十年,我不清楚她的生活,她看不到我的世界。我们小心翼翼保持着最简单的沟通问候,想证明似乎一切未曾改变,但却不清楚彼此所需。二零零九年十月我来到法国,母亲在同年冬至才退休返家。我曾期待她能在我出去前回来,她考虑许久还是坚持做到年底,理由是我在外读书什么都要钱。我反驳说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会想办法。她激动地说,不要我的钱我这么些年的辛苦算什么。不要我的钱我们就断绝母子关系吧。然后挂掉了电话。其实我明白,在她看来,那些能供我吃住的钱更能直观反映她对我的爱,即使方式这样笨拙,粗暴。

可事实是我终究长成一个脾气倔犟的青年,她日益衰老。我问她现在习惯国内的生活么。她说一切都好,就是看不懂人民币。出去买东西怕找错钱,要盯着好半天。我在电话这头边笑眼泪边往下掉。其实这整整十年对于她来说除了工作都是空白的,是我欠她的时光。有一夜,我在异乡的车站等候末班车,忽而雪花就大片大片往下落。那一刻我读懂了母亲寂寞的爱,而我用一辈子时间恐难补偿。

家里装修已翻新过两回,她陪嫁时的梳妆柜也被丢弃了,新床褥也不知睡得惯否。只有她钟爱的那套瓷器餐具仍是旧模样。时光之于它,似蒙着的灰,一吹就散。

初到法国时,我在一个叫圣埃蒂安的小城落脚。圣埃蒂安虽在法国南部,但位于山脉地区,冬天还是很冷。这小城早前因丰富的煤矿产发展起来(法国第一条铁路就修建于这里),随着工业时代的结束而渐渐衰落,只留下南边郊区外一座黑糊糊被废弃的矿山和煤矿纪念博物馆。像一场壮烈的戏落幕,看客仅剩票根用来怀念。但当地人仍以历史为傲,旧日的辉煌同隐形勋章般别在他们的灵魂上,又高贵又落寞。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