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启示录》五、《红楼梦》的语言与结构(11)

宝玉挨打的暴风雨后,大观园变得晴朗和平。然而,一个矛盾也没有解决。这种晴和,只是密云欲雨,只是新的风暴的前奏罢了。

果然,一场闹剧式的混打发生了。贾琏,“鲍二家的”,凤姐,平儿,所谓“凤姐泼醋”的酒后之战,贾琏居然持剑赶来,赳赳然,惊动了贾母、邢夫人出来为凤姐做主。先是凤姐见到两个为贾琏放风的小丫头,凤姐扬手就是嘴巴,然后用簪子戳嘴,然后扬言烧红了烙斗去烙丫头的嘴,凤姐的豪迈果然不同,敢于动手才是有用之材,才不是腐儒酸文,而施用肉刑不过是家常便饭,不必假思索,也不必假专门设备的,到处有生活,到处有刑具,到处可以施威,凤姐就是可敬可畏!平儿混战中挨凤姐与贾琏的打,说明身为奴婢,不论多么贤良聪慧,八面玲珑,息事宁人,克己奉“公”(为了不使凤姐“不待见”宁可以“妾”的身份而拒绝贾琏的亲近),不论怎样成为凤姐的“总钥匙”好膀臂,不论在众主奴众姐妹中赢得了怎样崇高的威信,怎样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与主子们平起平坐、可以抹凤姐一脸蟹黄,可以顶撞凤姐以致使凤姐抱怨“这蹄子认真要降伏我”(二十一回),一旦矛盾尖锐化,奴才仍然是奴才,仍然只有挨打的份儿,挨了打也有冤无处诉,挨了打只能去打比自己更弱更卑贱的“鲍二家的”。贾母听了此事,竟立刻骂平儿“怎么暗地里这么坏”,幸有尤氏代为分说,贾母又立刻改口“我说那孩子倒不象那狐媚魇道的”。可怜的奴婢!爬到了平儿这种半个主子地位的而且极成功地处理着各种矛盾的奴婢,甚至比纯粹的奴婢更奴婢、更可悲!可叹的又高位又不了解情况又瞬间改口一百八十度的贾母!于是贾母叫琥珀带话安慰,平儿也因此有了“脸面”,动辄失去又动辄复得脸面的奴婢,更加可怜可悲了!

瞎闹了一场,鲍二家的吊死,似乎是活该!凤姐听了先是一惊,立即收住“怯色”,反倒更加强硬起来,越惊就越强硬,这就不仅是个性强悍,而且很有点政治胆识了!强硬之中,口头上说“不许给他钱”,却又不拦阻贾琏“出去瞧瞧”;明摆着贾琏出去不只是“瞧瞧”而是妥善处理姘头的后事的,这又说明了凤姐硬中有软,网开一面,给处理善后留一条小路,免得事情当真闹大——当真闹大了对他们并不利。这又显示了凤姐的回旋余地。

宝玉趁机插一腿,“喜出望外”,为“平儿理妆”,增添了喜剧性。宝玉泛爱至此,可能合乎弗洛伊德理论,不过读来已觉可笑乃至多余可厌了。

最后以贾琏作揖赔礼道歉圆满结束,似乎是一种外交途径的解决,不但动了拳头而且挥舞了剑器,到头来还是一场不了了之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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