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北京的春天有点乱》光怪陆离的义和拳(8)

李希圣在《庚子国变记》中说:“谓神来皆以夜,每薄暮,什百成群,呼啸周衢。令居民皆烧香,无敢违者。香烟蔽城,结为黑雾,入夜则通城惨惨,有鬼气。神降时,距跃类巫觋,自谓能祝枪炮不燃,又能入空中,指画则火起,刀槊不能伤。出则命市人向东南拜,都人崇拜极虔。有非笑者,则戮辱及之。仆隶厮圉,皆入义和团,主人不敢慢,或更藉其保护。稍有识者,皆结舌自全,无有敢讼言其谬者矣。”管鹤也在《拳匪闻见录》中记载:“于是日有焚毁教堂、捉拿教民之事。街上行人,见匪避道,畏之如虎。匪亦自命为神,生杀任意,无辜受戮者,不知凡几。”

在义和拳最鼎盛的时期,拳民们对昔日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公然藐视,甚至连官员也敢杀。据李希圣在《庚子国变记》中的记载,神机营翼长庆恒(二品高官,清军副都统)即被义和拳寻仇而杀,一家大小十三口无一幸免,连载漪等人都不敢过问。当时的一些达官贵人,如吏部尚书孙家鼐、大学士徐桐等人的家中都被拳民们抢劫(最可笑的是,徐桐乃是义和拳的铁杆支持者)。

《西巡回銮始末记》也不乏高官们在义和拳面前威风扫地甚至命丧黄泉的记载:侍郎陈学棻带着司官丁某至各部验看月官时,“拳匪忽然突至,任意罗唣。陈叱之曰:‘此何地!尔辈敢无状乎!’匪怒以刀砍之,丁惧而遁。拳匪追之出署。时董军在外,阻之曰:‘此人不可杀!’丁始得脱。旋即闻枪声两排,月官死者三人,陈亦死焉”;另有“姚提督者,以保送入京,十四日,在市上游行,因拳匪声言须杀鬼子,姚叱之曰:‘升平世界,尔辈弗得妄言!汝辈今欲杀鬼子,行看将为鬼子杀也!’匪闻言,即哗然曰:‘二毛子来矣!宜先杀之!’时姚友有李某者,乃京营中之武弁,闻信驰至,力为剖辩。乃言待大师兄至再议。良久,大师兄至,瞪视良久曰:‘必杀之!无任再辩!’李曰:‘顷已允不杀,何背前言?’匪并欲杀李,李急策马驰去,始免。姚身携三百金及金镯,马匹等物,咸入匪手。姚亲友等有来抚尸恸哭者,均为匪所杀”;就连“新简贵州巡抚邓小赤中丞,出都时遇义和拳,叱问:“何人?”从者对曰:“贵州新抚台邓大人也。”匪即叱令下轿。邓不允,即拽之出。令跪,不从,则以数人按之跪。……褫其衣挥之去,邓乃仓皇出走。”

在获得了不可思议的权威之后,各种实际利益纷至沓来,已经是鱼龙混杂的义和拳也迅速变质。拳民们本是一些贫苦农民,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当拳民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仲芳氏在《庚子记事》中说,“各乡村团民,尚多粗食布衣”,但到了后来,便“衣多绸绉,人人洋洋得意,夸富争荣”,“外乡之团,则寻仇官长,勒捐富户”,“种种私心,不可枚举”。更有甚者,拳民们随意指认街上的商铺客栈内有奸细,却将所存之货运回坛中加以瓜分,时人刘孟扬记载了这样一个骗局,说拳民们“从栈内搜出铁银柜一个,指以示人曰,此系地雷,随抬至僻静处,砸开柜门,将银分取一空”;当时有这样一首童谣讽刺义和拳的行为:“大师兄,大师兄,你拿表,我拿钟;师兄师兄快下体,我抢麦子你抢米”。由此可见,在缺乏组织的情况下,传统农民运动的弊端很快便在义和拳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最有意思的是,在义和拳的高潮时期还曾出现过自立皇帝的事情。据时人记载:“某孝廉者,沧州南乡人也,……拳众奉以为帝。其下置宰相、军师。……于田野中结棚为殿,制洋布黄袍奉之,众相率罗拜。迨剿拳令下,竟免于刑。”事实上,义和拳虽然口号称“扶清灭洋”,但他们对清廷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从他们对待官府的态度可以看出。在很多揭帖中,义和拳宣称“杀尽外国人,再与大清闹”;“扶保真君主,挪位让真龙”等等,这些都似乎表明“扶清灭洋”只是某些有野心的义和拳首领的一种策略而已。

很可惜的是,义和拳以神权起家,但这种暴发户式的新兴权威本身具有不可避免的内在缺陷,它严重缺乏经济和文化资源的支撑,因此注定是机缘巧合的昙花一现。特别在后来热兵器的打击下,在更为强大的杀戮面前,义和拳的神权无法保持它的权威,由此也很快在隆隆枪炮声中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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