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北京的春天有点乱》光怪陆离的义和拳(5)

在权贵们的支持下,义和拳更是肆无忌惮,任指他人为教民,甚至借机报以私仇。据记载,如有良民被指认为教民后,及强令烧香焚表,倘若纸灰不起,便诬称为教民,结果往往是“枪刀并下,众刃相交”,或者“乱刀剁死,就地掩埋”,等等。另外,还有一种辨认教民的离奇方式,那就是看额头十字---但额头岂能看出什么字!不过是随意指认,随意诬指,多几个冤杀鬼罢了!

最为荒唐的是义和拳杀白莲教徒。据《西巡回銮始末记》中的记载,说义和拳“攻交民巷西什库,既屡有杀伤,志不得逞。而教民亦合群自保,拳匪不敢前,乃日於城外掠村民,谓之白莲教,以与载勋。载勋请旨交刑部斩於市,前後死者男女百馀人,号呼就戮,哀不忍闻,皆愕然不知何以至此也。观者数千人,莫不顿足叹息,怜其冤。”据时人推测,义和拳之所以要诬指无辜村民为白莲教,原因是“攻人无绩,故以此效忠”,这个结果便是一百多人无辜送命。临刑时,街上人看到那些穷苦黑瘦的饥民,说:“如此样儿,亦想做皇帝耶?”更荒唐的是,官人在行刑前问刘大姊、二姊:“你们习白莲教耶?” 大姊、二姊皆惊问什么是“白莲教”。

在失控状态下,暴力便代表了“正义”,杀戮也成了家常便饭。令人恐惧的是,类似的事情在后来八国联军对义和拳民的屠杀中,得到同样甚至是加倍的报复。在暴戾性杀戮面前,东方与西方、愚昧与文明几乎没有本质性的区别,加上后来那些清军残兵败勇的劫掠暴行,老百姓才是这场浩劫中的最大牺牲品。

(四)、谣言与从众行为

庚子年中,谣言盛行,正如时人所说,“谣言谬说,日盈于耳”,这个时期的谣言基本继承了之前三十年的反洋教斗争传统,其内容也大同小异,无外乎传教士“拐骗男女幼孩,取其精髓,造作丸药”;“童子割肾,妇女切乳,剜眼取胎,婴孩同煮”;入教后“子淫其母,兄淫其妹,父奸其女,翁奸其媳”,诸如此类。这些谣言,目的是将外国传教士丑化成妖魔鬼怪,虽然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但由于其形象突出、鲜血淋漓,倒也具有极大的煽动力。

谣言之所以能够广泛传布,还在于当时社会上的一种普遍弥漫的焦虑情绪,而在政府权威缺位、信息严重不对称的情况下,这种焦虑情绪往往导致民众的紧张和盲目性,进而导致社会心理学中所说的“从众行为”,俗称“随大流”。所谓“言者不知其妄,闻者信以为真”,“言者如是,闻而传者如是,传而力争者复如是”,结果是一传十,十传百,人云亦云,异口同声,待到“假到真时真亦假”的时候,这种强烈的社会舆论和环境气氛使得人们不得不信,反对自己的理性思考持存疑的态度(因为谣言至少可以缓解因不确定性带来的紧张焦虑情绪)。

正如前文所说,义和拳在快速传播过程中使用当时一个非常有效的手段,那就是在传单揭帖的末尾加入诸如“传一张能免一家之灾,传十张免一方之灾”或 “传三张,免一家之灾;传十张,免此方四邻之灾;如见不传,必受刀头之罪”等的恐吓性内容,这使得义和拳的观念(包括谣言在内)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以传播,这也是义和拳迫使人们“顺从”或“从众”的一种手段。

谣言对当时生活的影响很大,其中使用最为成功的一个谣言是教民往公用水井中投毒,这在激起普通民众与教民的对立乃至仇视中起到了非常有效的作用,甚至造成了华北部分地区的恐慌。由于局势剧烈动荡,普通百姓在惊惶恐惧中很容易受到谣言的影响,譬如《潜园琐记》中曾描写庚子年义和拳高潮时期,山西太原“百十村庄因讹言而传扰者大半”,每当讹言一起,即“人民惊惶,群相奔走”;“悲啼呼号,男负其妻,子负其母,披星踏露,四散遁逃”。例如七月七日夜半,“街市传言教民来攻城,阖城士庶奔走相蹂躏”,等到天晓,始知无事;过了几天,又传“柳林庄教民乱”,“各村人民惊恐无措,鸣铜锣,缮守御,田亩农夫佥负耒□而归,老弱妇女咸仰屋而泣”,但事后才知道,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虚惊一场,“民乃不扰”。

类似的事情,在天津等地也多有发生,可谓是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即草木皆兵,这也反过来说明了社会正处于一个失控的动乱时期。为了消除心中的焦炉和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普通百姓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下,即使他们没有加入到这场斗争的漩涡,但也必然为当时的社会形势所逼迫,最终做出超乎寻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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