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谁谁》写在前面(2)

他最崇拜宁折不弯的丘吉尔,痛恨英国人,因为他们忘恩负义,战后把他选了下去。他对二战的每一次战役都了然于胸,对各种枪械更是如数家珍。他还让人拿来纸笔,边写边画。有人进屋在他耳边嘀咕了些什么,其他人神情紧张,纷纷起身往外走。他们是去跟人打仗。他聚精会神,坚持把“左轮”的图画完,还与我意犹未尽地干了一杯酒,“下次咱们好好聊。”然后,平静地点上一支烟,出门。他的沉着、镇静让我相信,如果他生在战争年代,一定是个有勇有谋的“战争狂人”。

再次见面,是冬天,还是在朋友的饭店。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戴了顶皮帽子。那天,人很多,酒喝得更多。下半夜,有人走了,有人躺在包房的沙发上睡着了,只剩下我俩边喝边聊。我俩都喝醉了。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感情问题。他说他最早喜欢的女孩是个高位截瘫的残疾人,女孩开了间小卖店。他是买烟时认识她的。那时,他刚刚因打架被学校开除,整天无所事事地在大街上闲逛。他很自卑,不敢跟女孩说话,一天要在女孩的小卖店买好几包烟,鼓鼓囊囊地揣在衣兜里,抽不了就送人,是一包一包地送。渐渐地,两个人认识了。白天,女孩的父母上班了,他就来帮女孩进货卖货。女孩的父母知道他是附近的小流氓,爱打架。他在小卖店一坐一天,两个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女孩跟收音机学外语,他抽烟望天。他也从未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后来他又因为打架进去了,在拘留所,他追悔莫及,下定决心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我喜欢你”。可他出去后,女孩死了。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场。他说,从此以后他再没流过泪,一次都没有。他这么个好勇斗狠的人物竟有过如此凄美、柔软的爱情。我大为感动。大团大团浓重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喷出,在他的脸前萦绕。他的形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关于他的故事还有很多,但大都是我听来的。有的惨烈,有的温情。

酒后,我跟北京的朋友多次讲起过他的故事。他们劝我写写他。我也想,但一直没动笔。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死,对我是个契机。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残忍。

顺便说一句,我很少写自己的好朋友和当下的生活。他们太熟悉,缺少想象的空间,当下太新鲜,缺少发酵。我这本书写的是他多年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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