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在做梦,又像是在作诗。我迷迷瞪瞪地看着她,我的确是困得要命了。“那天晚上我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美人儿。你懂吗?女人都是男人塑造的!……你爱的程度有多深就能变得多美!懂吗?……可后来,我……有病了,来例假时,疼得很厉害,你不是常常说我白得没血色吗?……可是我不后悔,我太爱他了!你懂吗……”她死死咬住被子不让自己哭出来,可那滚烫的泪水一滴滴地淌着,开水似的滚滚冒着蒸汽。我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她双手使劲地拧绞那条毛巾,好像心里有种可怕的疯狂,毛巾被撕成了条条。
一条灰色的影子从半敞开的门投射进来。
“让她早些休息吧,”老太太神经质地,一刻不停地捻着佛珠,“菁菁,不是我不留你,你明天还要上课……”
我呆了,这老太太真能说得出口!现在已是深夜一点多钟,竟在这时候下逐客令!我苦笑着看看小雪,真怀疑这老太太神经是否还正常。
“她神经衰弱很厉害,”小雪向我解释,她已经不哭了,神情上带着一种深深的厌倦,“她的生活不能起一点变化。多个生人,多件新家具她也会睡不着觉……即使你一点响动也没有,她也会疑神疑鬼的……菁菁,只好委屈你了,今晚你到楼下阿圭的小房间里去睡吧,她会照顾你的……”阿圭的房间很小,顶多有六平方米,亮着一盏昏暗的五瓦小灯。摆设也十分旧陋,却收拾得很干净,连桌上那个紫铜色的泡菜坛子也擦得能照见人。一个大笸箩里装着满满的碎布和针头线脑。阿圭很利索地把自己的被褥搭成了一个地铺,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干净被褥,铺在那张摇摇晃晃的竹床上。我阻止她,她却说:“我怎么能跟你睡一个床?你是小姐的朋友,我是她的佣人哩!”说着,便麻利地脱光上衣,只穿一条半长的浅灰内裤,钻进被窝里。那条银色腰带大概是她很看重的,挂在箱子的提手上。我这才看见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竟还有两只十分丰满的乳房,比她身体别的部位的皮肤显得白些。我闭了灯,屋里十分黑暗。在我头顶部位的地方,从天花板上垂下一个挂钩,挂着一个很大的竹篮子,不知受到什么震动,这时竟莫名其妙地轻轻摇晃起来。我有点怕,翻来覆去睡不着。
“怎么了?”阿圭在黑暗中用很难听的普通话问我,声音粗得像个男人。
“这……这篮子为什么要吊在这儿……”
“啊哈,篮子里满是点心哩!倒忘了问方小姐你吃不吃?……哦,不吃也罢,明朝再吃……这都是小姐平常给我的,我舍不得吃,都攒在这里……”
天哪,不知这是哪辈子的点心哩!难怪这屋里有那么一股难闻的哈喇油气……
“方小姐……”
“唔。说吧……”
“方小姐,你若睡不着,我倒有件事想求求你……”
尽管眼皮已不住打架,可我的好奇心还是被撩拨起来。阿圭很激动地撑起上身,打开灯。飘忽的亮光在她脸上忽明忽灭,她那张本来就有几分鬼气的脸现在看起来有点儿狞恶。她讲起话来非常用力,一股股的气流从疏落的齿缝里不断喷出来,两只大乳房也震颤着。我蒙着被子,只露了一道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