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火》10

她笑笑,把最后一点酒底子喝干,然后淡淡地说:“这个阿圭,叫她别叫太太小姐,偏偏改不了口,你听着不习惯吧?”

她把酒杯慢慢推开,斜倚在椅子背上,一副娇懒的样子。我对小雪的兴趣与日俱增,她是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那一类人。我常常绘声绘色地向哥哥描述她的一举一动,换来的却是不屑的一笑:

“女孩儿在正式谈恋爱之前都会有这么一段儿——爱上一个同性的朋友。”

“你瞎说!”

“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哥哥摆摆那沉重的大脑袋,“将来你们俩都有了男朋友,关系就自然淡了。”

“我们会做一辈子好朋友的!”

“好好好,你们与众不同,你们伟大的友谊万古长青。”哥哥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他的小屋乱得像窝,被子永远像是快要倒塌的菜窖。他像干其他事儿一样,拖了很长时间才去帮小雪家修楼梯。我问他是不是彻底修好了,他讥讽地笑笑说:“这样的楼梯只有塌了才算彻底好。”多气人!这种人就欠让梅姐姐那样的来治他!

最近梅姐姐来信说她出国读学位的决心已定,只待托福考试一过关就走人。他见信后蔫了两天,然后整夜地泡在银石滩不回来。他大概是全校第一个敢在银石滩过夜的人,消息传开,我们班几个男生跑来问长问短,他只神秘地笑笑,并不说什么。

他对银石滩的兴趣越来越大,和那些石头里生长着的各种藻类和藤壶、软体动物什么的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他大概佩服它们固守岩石、抵御风浪冲击的那种本事。有一回,他还在岩石下的洞穴里发现了几条无色素的盲鱼,这些鱼像玻璃一样透明,漂亮极了。他捉了两条,可惜在路上就死了。

“这儿的地貌确实很怪,那种盲鱼根本不该在这种海蚀地貌中出现。古海岸线一般也只有在粉砂淤泥质海岸附近才能保存,可这儿是典型的岩岸。那些石林实际上就是古老的龟裂石,古老到什么程度嘛,”他踌躇满志地笑了笑,“我发现上面有很清楚的三角蛤痕迹,三角蛤知道吗?是侏罗纪的一种海生物。……狼没见过银石滩太可惜啦!她要走我也不拦,等我当了海生物博物馆馆长的时候再请她回来。”

“狼”是梅姐姐在哥哥这儿的特殊绰号,他们一狼一熊,不知谁更厉害。

“你见到‘海火’了吗?就是传说中的……”我见他太神气了,不免将他一军。

“没,没有。”他有点沮丧,“说起来倒真是有点怪,我几次在银石滩过夜想看海火都没看成。你可不知道银石滩的夜有多瘆人,那种静,简直是非人间的静,只要你向它走去,它就会像个大罩子似的把你罩住,然后你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禁锢在那儿,好像轻轻一动就会把那种静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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