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一个六十左右的老者已然脚步橐橐进了屋:头上一顶亮纱嵌玉瓜皮帽,身上竹布漂白褂子,鼻梁上一副水晶墨镜,活脱脱师爷装束。众人愣怔着,半晌,沈曾植喃喃开口道:“您是翁……翁相?”
“还是曾植好眼力。怎的,都不识得了吗?”翁同 笑道着摘了墨镜。众人这方忙不迭躬身打千儿请安:“卑职——”
“罢了,都坐着吧。”翁同 笑着虚抬下手,撩袍角于杌子上坐了,深不可测的眸子在康有为、梁启超身上打量了番,凝视着康有为道,“你可是康有为?”“正是。”康有为满脸惶恐神色,深深一个千儿打将及地,“康有为给相爷请安!”
“坐着吧,莫要拘束。”翁同 复细细打量了康有为番,扫眼屋角自鸣钟,开口说道,“我在外边听了有一阵子了。众位满腔热情,本官深为叹服。”见梁启超端杯递上,他颔首接着微啜一口咽下,接着道,“你们说得不错,现下当务之急在于唤醒民众,要让他们晓得国家出路究竟在哪儿?不过,要成此事,先在办报。只有以报鼓吹舆论,宣传主张,方可通天下耳目。但心气相通之后,开会才会有效果。至于银两,你们不必犯愁。俗话说富的讲排场,穷的论办法。现下要紧的是打响这第一炮,把报纸印出来。至于办报方式,不妨因陋就简,委托他人印刷,版面也不要太大,这些钱省了,也许三五千两就可以拿得下来。”
“不怕相爷笑话,这三五千两对卑职们来说,也不是笔小数目。”
“莫说对你们,便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翁同 笑笑,说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但只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还愁办不成?我那也没多少,不过二三百两却还拿得出来,回头你们拿了去。”
听他这般言语,众人心中希望陡然腾腾升起。一时间,屋内变法维新、办报开会声儿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不知不觉,天际间隐隐传来三声沉闷的午炮声响,紧接着,屋角自鸣钟不甘寂寞价沙沙一阵响连撞了一十二下,却已是午正时分。翁同 将手中湘妃竹扇合着放了袖中,起身笑道:“与你们一席交谈,老夫这也仿佛年轻了许多。好了,我也该走了。康有为,你收拾下随老夫进宫。”
“相爷,这——”
“皇上谕旨宣你进宫见驾。怎的,这就想抗旨了?”翁同 笑着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