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动(8)

“我或许读过许多书,对生,还有死或许考虑得多些,但是我真的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如果我是,那我该早早地结束生命,再也不用受这样的煎熬。”

岳好看到他的哀伤,一时激动,伸出手拉住如寄的手道:“你别这么说。你说的许多道理我不懂,可我常听我奶奶讲,人活一辈子,没有谁是容易的,一死了之比活下来容易多了,只有没用的人才会碰到一点儿难处就想到死。你看我一个人从小就照顾爷爷奶奶,上学的钱也没有,买衣服鞋子的钱也没有,到处受人欺负,被同班的单丽丽她们看不起,可我不也好好活着呢吗?”

如寄听她说着话,微凉的手反过来用力,轻轻握住岳好粗糙的手,薄薄的嘴唇微笑着对她说:“所以你比我勇敢,我或许可以面对别人的怜悯,但是我不确定我能受得了别人鄙视的目光。”说到这里,把岳好手上拿着的雪绒花拿起,抬手向上,把花簪在岳好的头发上,满是病容的脸毫无血色,说话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山风里,“你才是一朵雪绒花。”

岳好听了,眼眶竟然有些湿,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看着眼前静静出神的如寄,从他白色的毛衣看到他被风掀起的柔发,他清亮的目光那样悠然世外地看着远方,就在这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心就那样失落了。

没有人告诉她什么算得上是爱上一个人,可她这么望着眼前轮椅上的少年,她就知道自己是爱如寄的。爱他,她唯一的朋友,让她为之骄傲的少年。

“‘你生于尘土,将归于尘土。’最近我常常想这句话,可惜当初我年纪太小,若不是最近感到自己随时可能死,可能还不会理解这句话的妙处……”如寄的声音悠悠地道,用的仍是闲聊的语气,说着她完全不懂的话。

“怎么会呢,你那么聪明?”岳好看着他,实心实意地反驳。

 如寄嘴角淡淡一笑,他伸手撸起白毛衣的袖子,只见苍白瘦削的手臂上,是触目惊心的几道割痕。如寄口气静静地道:“我说我不够勇敢,是因为我曾经自杀过几次,用刀,沿着自己的手腕割下去,不想再这样窝囊地活着,可惜我没用,割得不够深,被我父亲和继母救了过来。他们担不起这样的名声,并不是不希望摆脱我这样的麻烦的。我从小就需要人抱着洗澡,抱着进出,上下床,甚至大小便……我想如果一死了之,对我,对别人,都是一种解脱。可是我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去年春天天气一暖,他们就立即把我送到这里,我记得那时到处果树花开,我本受不了花粉,但是来了这里,竟再也不想离开。这些时日我跟这片果林仿佛密友一般,我常常想,在我死后,有一天这片林子也终究会消失,一切存在的莫不从尘土中来,再怎么美好,也终究会消失。那今天父亲、继母对我的轻忽,别人对我的歧视,甚至我自己对这具躯体的憎恨,又都算得了什么呢?好好地在这人烟罕至的地方看这世界,则生或死,又何必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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