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牌时分,醇亲王奕譞就被下人叫了起来。这一夜他没有睡好,浑身冷一阵热一阵甚是难受。虽然名义上礼亲王世铎是领班军机大臣,但大小事儿还得他拿主意,没奈何由人服侍着穿了袍褂、冠带、朝珠,便打轿直趋西华门。下轿看时,尚自满天星斗,奕譞伸欠着呼吸了口清冽的空气,心里顿觉清爽了许多,正待递牌子进去,这方发现一个外省官员已立在门前大黄灯笼下。见他过来,那人提袍角跪了下来:“下官冯子材给王爷请安。”
“哟,原来是南干呀。”奕譞定睛看时,却原来是在镇南关一役中威名远扬的老将冯子材,遂笑着招呼道,“快快起来,你是何时来京的?”
冯子材,字南干,号萃亭,广东钦州人,出身于贫苦家庭,早年曾参加广东天地会刘八起义,后归顺清廷,随向荣、张国梁镇压太平军起义,因功官至提督。光绪八年因病退职。光绪十年,中法战事起,遂重新起用,授与广西关外军务帮办之职,此时已是奔七十的人了。
“下官昨儿个夜里亥时方进的京,因恐扰着王爷歇息没去请安,还请王爷恕罪。”
“老将军这说哪儿的话来?”奕譞说笑着递牌子进了宫,“以老将军此番之功业,便天大的罪过也可免的,况此不值一提小事。”
停战议和,前方将吏莫不心有不平,冯子材更是义愤填膺,曾托湖广总督张之洞上折“请诛议和之人”。当下脸上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冷笑,道:“王爷所言下官实不敢当。依下官看来,唯那些主张议和之人方算得为朝廷建功立业了呢。”
“老将军心有不平,本王晓得,便是本王又何尝想如此?”奕譞尴尬一笑,违心道,“只眼下朝廷亦有不得已之苦衷呀。连年的天灾再加上纷争不息,国库实已拿不出银子了,这战事若要继续下去,咱拿什么打?而且近来小日本亦蠢蠢欲动,朝廷岂有心力兼二者?这些还望老将军多多体察才是呀。”
“王爷所言许有道理,只如此大好局面便这样丧失,下官这心里实在是——”冯子材说着,一行老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奕譞想以言语劝慰,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兀自发怔间,但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抬眼看时,却是养心殿首领太监寇连材。
寇连材近前打千儿请了安,道:“万岁爷有话,王爷来了便请过去。”
“公公晓得是什么事吗?”奕譞眉头紧皱。
“奴才不晓得。王爷过去便是了。”寇连材应了句,转身便去了。奕譞犹豫片刻忙疾步跟上,待至养心殿外,听听里头毫无动静,奕譞遂定神轻咳一声道:“臣奕譞恭请皇上圣安。”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