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鱼来》第五章(2)

孙国帮不情愿地说:“糍粑我只能匀两个给你们,我和佑能还要上贵阳,我们也不够。银鱼汤你就不要想了,这荒郊野外的,既无油也无盐,银鱼汤不好吃的。”范若奎说:“你的银鱼挑到贵阳值多少钱?”孙国帮脸上冷了一下,心想若奎这话是什么意思?讽刺我穷疯了挑老担赚不了钱是不是?他生硬地说:“对你来说只值几个小钱,可对我来说不一样,一家老小穿衣吃盐全靠这点出便。”范若奎说:“我没别的意思,值多少钱你说,我买了。”孙国帮晃了一下脑袋,不以为然地说:“你一顿能喝下两篓?这屋里的人全部加起来也没那么大的肚囊皮。”范若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不要管我有没有那么大的肚囊皮,你说个价就行了。今天我没钱给你,不过有国才哥作证,你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三天之内就给你,绝不少你一个。”孙国帮说:“按往年的价,挑到贵阳四块大洋。这还没挑到贵阳……我从没这么卖过……”范若奎打断他的话:“行了,不要啰唆了,我给你八块。国才哥,快点熬汤,我饿得说话头都昏,你快点你快点。”孙国帮其实想说,这事范若昌知道了会怎么想,自己没有乘人之危,可别人会觉得这是乘人之危。他还没想清楚,孙国才已经把鱼汤熬上了,掐住银鱼肚子“啪”的一声挤掉肠子,然后往锅里丢。他说:“神仙都没吃过这么鲜的鱼汤啊。”

佑能悄悄打量躺在地上呻唤的红军,他既害怕又难受。他害怕躺着的人突然扑上来掐住他的脖子,他们凄怆的呻吟又让他对他们充满了同情。他不敢看他们,把脸别向一边,悄悄用眼梢观察,一旦有什么动静,他就像兔子一样跳起来逃跑。

房子是种木耳的人搭建的,只有六棵柱子,树皮屋顶东一块西一块,星光漏下来,哀愁也漏下来。黑黢黢的森林仿佛看不见哀愁似的,到处是快活的自以为是的鸣叫,这些声音在白天是听不到的,卖弄、搔爬、恐吓、引诱,有时还会刷的一声,被压弯的树枝突然弹起,有些声音时近时远,有些声音就在屋子外面。

鱼汤还没熬好,糍粑先烧好了。孙国才抢先捞起一个,咬了一大口,没料到太烫了,又粘牙,呵呵呵地叫喊着,舌头极快地搅了几下就咽下去了,把眼泪也烫出来了。范若奎笑着说:“国帮哥你今天路过烫喉岭和落泪坡了吧?”孙国帮没有笑,他用树棍把糍粑夹到旁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红军。佑能以为父亲要给他们糍粑,可他没有站起来。他想应该给他们,哪怕一个人分一小块也行,可他也没有站起来。他有点怕他们,也怕父亲不同意。

吃了两个糍粑,喝了三碗鱼汤,范若奎满意地说:“值,八个大洋买一锅鱼汤,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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