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鱼来》第一章(7)

围观的人看见范若昌,激动地报告:“若昌叔,好大一条蛇哟。”就像他没看见一样。他们用长竹竿戏弄它,拨弄它的伤口。它高高地抬起半截身体,然后重重地摔下去。抬起半截身体时枪眼里的血像水一样喷射出来。

“狗日的,比一头猪的血还多!”

在院子里干活的人几乎全都跑出来了,有几个人还嫌不够热闹,激动地大声喊:“快来看啰,好大一条蛇哟!”

范若昌急忙制止:“咋呼什么,不要咋呼了。”

没人能理解他的心情。范若奎得意地说:“今天撞上我算它倒霉,我正要下马,看见它从菜园里窜出来,我甩手一枪,打在腰上,它掉头就向大心田跑,我再一枪,打穿了它的脑袋。就这样它还跑了几丈远,瞎眉日眼地梭到桂花树下来了。”

范若昌真想给这张得意的脸一耳光。

范若奎说:“大心田有消洞,它想梭到消洞里面去。”

其他人附和:“消洞下面是暗河,梭到暗河里就跑掉了。”

范若昌怀着对蛇这种神秘动物的敬重,感觉兄弟犯下大错了,他不知道这错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他痛心地想,这一定是个追悔莫及的错误。连他的身体都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在害怕,心里反倒平静一些,他竭力用身体把心里的担忧掩盖起来,仿佛一旦被人看破,他所担忧的事情就会立即成为现实。

蟒蛇还在动,肚子里好像有很多圆球,这些圆球滑来滑去,尾巴抽在桂花树上噼啪响。它大概明白生命已经离开它了,但痛还没有离开它,这让它无比愤怒。范若昌打了个寒噤。他干巴巴地对范若奎说:“再给它一枪吧。”若奎拔出枪,故意问:“大哥你说打哪儿?”得意扬扬地一甩手,子弹击穿了蟒蛇的心脏,血从胸部银片似的鳞甲里飙出来,抛物线一样射到一株芥蓝菜上,打得芥蓝菜光滑的叶子刷拉响。它再也无力扭动了,浑身只有止不住地痉挛。几分钟后死了,仍然睁着一双珠母贝色的眼睛。

看热闹的人中有一个是长工胡开春的儿子胡二娃。范若昌问他:“雨棚盖完了?”二娃说:“还没有。雨停了,他们不知道还要不要盖。”“你尹表叔呢?”二娃红着脸说:“他和我爹他们还在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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