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网是力气活,不管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都要全体出动。只有喂奶的女人可以不去,奶头受凉了挤不出奶水。
范若昌必须掌握好敲锣的时间,敲早了浪费体力,敲晚了准备不及可能出事故。拉鱼不是一下两下,而是一天一夜。既是丰收,也是折磨。
范若昌从佛堂退出来,站在梯子上揉了好一阵眼睛,他看见院子里已经搭好棚架,有一半盖了芭蕉叶。酒席将从早上摆到晚上,这叫流水席,不管什么人,也不管送没送礼,坐到桌上就可以吃。不能管人家吃几顿,只要他的肚子装得下。每轮摆四十桌,从早到晚至少摆十轮才能罢休。本来屋子里可以摆二十桌,可这样一来就会分出等次,坐在院子里的人就会多心,于是干脆全都摆在院子里。
芭蕉叶把雨遮住了,同时把光线也挡住了。范若昌皱着眉想,看来大白天也得挂灯笼。走到阶沿上,他看见一只母鸡正咯咯叫,大公无私地召唤别的鸡去享用它从指甲花下面刨出的虫子,但没有一只鸡响应,不知跑到什么地方避雨去了。这只母鸡全身湿漉漉的,鼻子上穿了一根鸡毛。范若昌大声叫来胡大娘,问鸡毛是谁穿的。胡大娘得意地说是我呀。他命令她马上取下来。
胡大娘不情愿地说:“大当家的,它病的时间太长了,老醒不过来,醒不过来就不会生蛋呀。”
范若昌什么也没说,戴上斗笠找尹得高去了。如果是旁人,他非说她两句不可。胡大娘是范若昌的奶娘,把范若昌奶大又留下来当老妈子。这一干就是几十年了,有时自恃劳苦功高,常有意无意地把范若昌当儿子看待。有次大太太说了她两句,她就哭闹着要去上吊。胡大娘勤快,什么活都干,她有儿有女,可她不愿回去,宁愿在范家当长年。有人说她的奶不光范若昌吃过,他父亲也“吃”过,要不然一个长年不可能那么傲气十足。
胡大娘不但给鸡的鼻子穿上一根鸡毛,还用竹篓把它扣在水里,这是刚刚放出来的。她自认为这是治疗抱蛋鸡的良方。把母鸡从病态中唤醒过来,多下几个蛋,在她就是一种不可抹杀的功绩。其实母鸡每到春天都这样,毛色肮脏,身上发烫,恹食,看到小鸡就发出慈祥的叫声。这不是什么病,这是老天给它们的做母亲的权利。可人不需要那么多母鸡孵蛋,选一只有经验的老母鸡去孵就行了,其余的母鸡都必须提前结束病假,回到伟大的现实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