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若昌很多的时候是以正人君子的面孔出现在世人面前,他主管四牙坝的事务,每年捕银鱼的时候,都是他指挥,也是他主管分配,他兄弟范若奎行事张扬,杀人不眨眼,他总是劝导,范若奎出尔反尔,已经给了孙国帮的八块大洋,还要收回来,孙国帮不给,就打死他家六只鸡和两只鹅。当孙国帮向范若昌告状时,他马上拿出八块大洋来了结这件事。范若昌对这个给他惹祸的兄弟持有矛盾的心情,一方面因范若奎在政府中地位不断提高而暗自高兴,一方面为他大开杀戒,得罪四牙坝乡亲而苦恼。当然,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念及兄弟之情,解放时,范若奎走投无路,诈死,范若昌用棺材装回范若奎,让他藏在自己挖的地道里。抗战时,出钱方面,他是没的说,只是不敢扛枪,把枪给了别人,他担心自己遇到日本人不敢开枪。总的说来,这是一个集狭隘与大方于一体的人,他的胆小也是与自保、宅心仁厚有关,因为胆小,他老是没有安全感,挖地道藏身与物就是这种心理的表现,在这方面,他是比不上白嘉轩的,白嘉轩是一个可以在危难时刻将生命置之度外的人。不过,他和孙国帮的斗争,是可以和白嘉轩与鹿子霖的斗争有一比的。范若奎杀十二个红军的时候,范若昌认为孙国帮不阻止,就是想让范家添血债,在四牙坝威望降低,这与事实不符,但也非空穴来风。长期以来,孙国帮看范若昌财大气粗,在四牙坝呼风唤雨,压住自己,他倒是希望范家出点事,哪怕是钱财耗尽,但是真的要他亲手做对不起范家的事情,他还是于心不忍。为了女儿范容的病能好,他在范若昌前妻的坟上钉竹签,就使他良心负罪,大儿子孙佑能死了,他就认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报应,谁要他起害人之心呢?从整个小说看,孙国帮比范若昌在读者心目中的得分要高一些,他也是书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号人物。他坚信,凭劳动可以挣得一份家业,但时代一再嘲弄他这一诚实的做人原则。国共内战,使他从莽莽大山中穿过,历经千辛万苦到达贵州的银鱼挑子在炮火中丢弃,连大儿子也一并丢失。儿子丢了,他连真相也瞒着妻子。在国民政府期间,他想积聚了一份家业而不得;解放后几十年不断的运动和穷折腾,他过的是苦日子,成就一份家业,连想也不要想;到土地承包,他已经老了,和哑巴儿子孙佑贤靠做爆竹维持生计,家业梦在他看来已经不需要了,当然也无法实现。直到有一天,一百多岁的孙国帮坐在轮椅上,由八十多岁的儿子推着,成了四牙坝闪亮的风景和招牌。孙国帮晚年的情景,和余华《活着》中的福贵有几分相像,他们都历经苦难,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死去了,福贵只剩下一条老牛,孙国帮只余下一个哑巴儿子。他们的强韧的生命力是我们民族的重要特征。
小说中孙国帮对家乡的热爱,通过他瞥见晚霞中的余红岭动人美景表现出来,也十分贴切,生动感人,他还试图把这种感情传送给儿子佑能。可能有人会疑问,孙国帮识字少,能对大自然产生审美情愫吗?我觉得完全可能,我的故乡一个大字不识的七十多岁老太太,重病期间,硬撑着起来,来到大门前,扶住门框,她说,外面青枝绿叶多好呀!对大自然的热爱,对生命的留恋,她不比知识分子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