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庭满意地摸了一下冀晓欢的脸蛋,他的气息仍然无法喘匀,说:“走吧,这个城市让我颤抖。”冀晓欢说:“你让女人们在床上颤抖呀。”我的姥爷,喜欢年轻女人们对他身体强壮的夸赞,他朗朗的笑声仿佛一下子能飞到他想象中的塔的顶端。
而故乡,仍然在远方,在我的姥爷眼里,能够登高眺望的塔还无法让他的目光穿越时空,看到东清湾发生的一切,在他的心里,故乡发生的一切偶尔会闪现,如同黎明前短暂的黑暗一样,忧虑停留在他对祖先深深的担心之中。他不希望他的祖先如今是一些孤魂野鬼,无所依托地飘荡在故乡广袤的土地上。
“塔,必须拥有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瞭望,远眺,安宁,镇定,”张洪庭这样叮嘱它的大儿子张武通,“当然,坚固,有着和土地相联的基础,这是最重要的。还要有充分的角度,南北西东,上下左右,能够顾盼自由。”在姥爷的心里,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站在高高的塔楼之上,俯瞰整个A城的情景,但是远眺,他依旧不能有充足的把握,东清湾,似乎早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以前那个平静、平原腹地的清秀的乡村,已经物是人非。我姥爷的思想被A城与东清湾分成两部分,那是互相矛盾的两部分,它们在自信与犹疑,自得与惆怅之间徘徊。
“老爷子,”张武通在背后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他的决定会毁了我们多年经营起来的家庭的大厦,那座塔就像是一枚炸弹,随时都会爆炸。嘭,我们只能听到一声响,所有的一切都会坍塌。”
“这是我们家族荣耀的继续,”张武厉对哥哥的忧虑不屑一顾,“你会听到嘭嘭嘭的声音,不是一声,而是很多声,你数都数不过来。这种声音会发生在A城的任何地方,华北,或者整个中国,但不会是在这里。”张武厉一身戎装,黑亮的长筒皮靴狠狠地跺了跺脚下。
“你能看到那座空中的塔吗?”
张武厉看了看空中,他看不到,能看到仍然处于想象中的塔的是他顽固的父亲,“不,我只对存在的东西感兴趣。如果明天开始,有了塔基上的第一块砖。我会看到那块砖的。”
兄弟俩在某些观点上总是南辕北辙,按往常的习惯,他们会停止争吵,各干各的。
高高的塔楼,给了张洪庭青春的动力。这个六旬老人焕发了从未有过的激情,夜晚给了他施展才华的舞台,散发着久远气息的楠木大床,床头的摇铃,以及那个叫冀晓欢的女人,都是那个舞台上最好的参与者,冀晓欢,凑在张洪庭的耳边说:“你像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张洪庭爽声大笑,“二十岁,二十岁我能干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