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会设想通过更加聪明的投票方案来解决这个难题。三方权衡过各自偏好的战略之后,也许会将其中两个方案合二为一。经济学家肯尼斯·阿罗曾经证明这种做法是徒劳无功的,并因此获得了1972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这种“集体不理性”是民主投票的重要特征,这一事实是美国高中的公民学课程中所没有讲到的。
当时,DEC公司的讨论小组并没有在研讨会上进行正式投票。然而,从这个讨论小组无法形成一个稳定的多数派联盟来看,“孔多塞悖论”的效应的确存在。为了简化问题、便于叙述,我们还是以三个人为例。当任何两人试图组成联盟以期在某种结果上达成共识时,其中一方可能会受到诱惑而背叛这个联盟,同第三方组成联盟,以期就某种更加接近其愿望的方案达成共识。比如,我们假设贝弗莉和克雷格组成了联盟,那么从二人的偏好排序上可以看出,二人肯定支持问题解决战略。然而,对克雷格而言,问题解决战略只是次优选择,他可能会背叛这个联盟,同亚历克组成新的联盟,以期支持芯片战略。但是这个新的联盟也是不稳固的,因为亚历克也可能背叛这个联盟,而同贝弗莉组成联盟,以期支持自己认为最优的保守战略……以此类推,不一而足。在那次研讨会上,针对三个不同的战略进行争辩的高管在权力上是平等的,会议进行得十分激烈。他们表达的观点都不是为了谋求私利,而是为公司利益着想,只是他们的想法不同而已。
DEC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肯·奥尔森犯了一个错误,他要求讨论小组必须达成共识,拿出一个最终方案。讨论小组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因为无论从逻辑上还是从地位上来讲,他们都无权否决他人热情支持的方案。结果,讨论组经过妥协,就下面这个声明达成了共识:DEC公司致力于提供高质量的产品与服务,并致力于成为数据处理行业的领军企业。
这种空洞的声明当然算不上战略,它只是政治压力催生出来的结果,因为首席执行官奥尔森命令讨论组必须达成共识,但讨论组无法就放弃哪些方面的利益和理念达成一致意见,迫于压力,只得无奈地作出上述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声明。这样一来,他们就避免了取舍抉择的辛苦工作,任何一方的观点都不用割舍,也不会伤害任何利益集团或任何人的尊严,但是,这种做法却损害了公司的整体利益。
1992年,罗伯特·帕尔默接替肯·奥尔森,出任DEC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帕尔默曾经是一家半导体公司的高管,上任之后不久,他就明确表示公司将选择芯片战略。他在一定时期内扭转了公司经营不善的局势,但是无法阻止更加强大的个人计算机的崛起,这些都超过了DEC公司的计算机。1998年,DEC公司被康柏收购,3年之后,康柏又被惠普收购。
在一个成熟的公司里,除非是到了危险境遇,否则不会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和魄力认真地进行战略制定工作,因为制定一份好战略是非常困难的事情。1998年,DEC公司已经开始丧失竞争优势,市场份额逐步萎缩,但公司管理者依然踌躇不前,无法有效整合公司各种人才的智力资源。当公司真的山穷水尽、无以为继时,决策者才果断地采纳一种方案并排除其他方案,但已经错失了5年的大好时机,大厦将倾,无力回天。关于竞争战略的内在逻辑和获取竞争优势的手段,已经有很多人进行过长篇大论的描述。但在战略制定过程中,根本性的困难不在于理清逻辑,而在于需要在权衡利弊得失之后进行取舍抉择。战略无法消除资源的稀缺性及其必然结果,即取舍抉择的必要性。正是因为资源具有稀缺性,才需要制定战略,集中有限的资源来完成有限的目标。战略不是模糊不清的愿望。拥有一份战略,就意味着选择了一条路径,并舍弃了其他备选路径。要对纷纷扰扰的希望、梦想和抱负说“不”,决策者的心理考验、政治考验和组织工作都面临严峻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