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随着越来越多“老北京”的迁出,北京城内的人居环境将得到一次透析,只不过这是新北京对老北京的驱逐,是“首善”对“京味儿”的凌驾。“风”是民情,“貌”是外观,合起来才有所谓“古都风貌”。北京“仁儿”都大包小裹地去了郊区,再多几处样板胡同和“假牙古建”又能如何?
再不必假装客观地讨论市内移民的程度以及回迁的比率和效果了,老北京和它代表的一种成规模的生活方式、交往伦理在这些过程中将会流失。到底北京周边的卫星城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容留这些失散的北京情绪,尚未可知。唯一可以想见的是,胡同、杂院里走出的市民,将在大卖场的打折季里购买家具充实新家,曾经的熟人社会将离散成一个个由防盗门、防护栏隔离的内缩式家庭单元。
老北京是什么?它不同于其他都会的市民气质是什么?保留这样一种生活样态的意义何在?尽管讨论这些问题难免受到“文化守成”一类的讥讽,但“老北京”是北京城的地方文化叙事主题之一,应该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接着说”下去。
这个带有定语功能的名词,指向的是一种地域文化,它经过了长期的社会生活积淀,在这个连续八百年的国都中,形成了有别于周边地域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性格特征、方言土语、饮食习惯以及艺术品类。消费型城市的属性,使得它从来就不缺少人群的涌入,这使它的“都市性”有了稳定性的保证。一个城市的文化是始终延续的。与北京未来的国际化大都市的发展趋势相一致的是新北京文化,它与老北京文化之间的关系是无法回避的难点,其中涉及继承、淘汰、断裂、替换等各种文化转型现象。
粗放的游牧文化战胜并吸收了老成持重的农耕文化、吴楚文明对燕赵文明的浸润和改造--这些都发生在北京,这些改变已经写入北京的城市基因(成熟的北京传统文化或“京味儿”文化是在晚清时期基本成型的)。老北京文化或“京味儿”文化,是国都气象、皇家格调和市井民俗的综合体,它本质上是前现代的,其中却不乏现代甚至后现代的根苗,比如我们常说的“公民性”、“物权”、“法治”以及“政治冷漠”。
新市民文化价值正在北京形成,但不应该是放逐老北京市民文化的理由。一种文化形态的形成和散失,不必是以取代完成的。诚然,清朝北京和民国北京以及大院割据之后的北京,都在某种程度上改写了北京的市民文化形态,但除了这些文化样式之外,一以贯之的,以其不可替代的原住民情怀吸引容纳并且贯穿诸种新市民价值的,正是经过沉淀、调试的,由老派市民、新派市民、理想市民与城市平民合力构造的市民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