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生存悟性正在于此,如果它在十年前死掉的话,读书类杂志的历史会改写。但它多活了十年,这十年令它自己也痛苦不堪,这是一本伟大的刊物所能度过的最后的悲惨时期,它在用残存的理智和说话的技巧保持某种平衡,以便在切入社会肌理时不至于产生过分的触痛感。当美人迟暮时,再也没有温柔乡,许多人读这本鸡肋杂志,不是因为习惯,而是怜惜的一面,这种情感消费使我们在真正认识这本杂志时,产生了某种幻觉,它依然是它,尽管我们知道陈四益的文章和丁聪的插图以及那种故作操守的版式,是多么地时过境不迁!
另一个老女人则是《万象》,天哪!它居然仍然在卖!它卖的不是自己,而是掌故,换句话说,它就像是:当少年的情欲在尖叫时,而老奶奶在讲叙自己当年的某段老镜头,以兹抚慰。——谁在满足谁呢?
一位媒介大佬说过这样一句话:“老派在我们当年是个贬义词,意味着保守、陈旧。现在则牛了:小资、中产、大狗之后才是老派。”
“老派”的称号,我赐给《万象》,但别想我完成对它的言辞切换,在我看来,《万象》是最想将此词从彼岸渡到此岸来,以达成如《良友》般的情深意切的幽暗国度。但这对它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此词的切换首先必须是商业的,但《万象》做不到,它的整个团队只是一个编辑部,虽然在稿约与稿用上,屡有称奇之举,但穷人办杂志只有穷人会来捧场,这简直就是个铁律。
至于《书屋》,那已经是文物,现在的每一期,仅仅是那个文物的宣传单,使其不沦为被人遗忘。对于风骚,它已经无能为力了。还有《天涯》,曾经有史诗般的笔法和雄心,但最后仍转归于隔靴搔痒,戴着特立独行的面具而已。
这实际上是一场化装舞会,游戏规则是:谁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必遭惩罚,而一旦不露出自己的性感身躯,又无法引诱那庞大的文人集团,在一重又一重的艳衣与盾牌之外,活着首先是必须,迎合也乃必要,但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已经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读书类杂志与其附丽于清高之凤尾,不如改名换姓做娱媒业的头牌:这年头,有文化的人去搞娱乐,才是真正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