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名叫余珊瑶,今天原本不当班。这一天,公安局到医院抓走了十几个人,说他们是美蒋特务,其中有三个妇产科医生和一名护士。妇产科有好几个女人待产,人手不够。新任院长原是野战医院的一名政工干部,根本不懂医。革命是第一要务,治病生孩子自然就是第二。人手不够,他便下令所有医生取消休息回来上班。即使如此,妇产科的人手还是不够,他于是又将方子衿几个人派了过来。在他看来,女人天生就应该懂得接生。
妇产科原有十二名医生,解放军到来之前,跟着国民党走了三个,有两个宣布退休,后来又先后有三个被军管会抓走,说她们是美蒋特务。现在留下来的只有三名医生,加上刚从部队转业的一个,四名医生中,医术过硬的,只有余珊瑶一个,她是留美的医学硕士。医院迫切需要增加人手,见分来了三个实习生,便将这三个人,全部交给了余珊瑶。余珊瑶是一个非常傲气的女人,年轻漂亮,医术又高。方子衿暗自庆幸遇到了一个好老师,却又本能地觉得她不会喜欢自己。每次,她们都尊敬地喊她老师,她却毫不讲情面地拒绝。“不要叫我老师,我不是你们的老师。”她说,“我之所以教你们,是不想你们像那些混帐王八蛋一样草菅人命。”
余珊瑶告诉她们,在妇科中,医生用钟表的表盘代表女人的外阴。妇科医生写病历的时候,往往在上面画上一只钟表。她指着一个尖锐湿疣病人外阴唇上那一团菜花状东西对她们说,这是一种顽固性皮肤病,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性病。写病历的时候,一定要写清楚湿疣所生的位置。她用戴手套的手在那菜花状的组织上拨拉了几下,便要求她们自己动手去了解这种病。
方子衿她们都不到二十岁,平常洗澡的时候,都不好意思过多地碰自己,现在让她们去检查别人这个部位,而且是那样一种恶心的形状,心理上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三个女孩站在那里,三张脸就像是晚霞,红得像是三团燃烧的火。余珊瑶猛地将眼一瞪,看情形是要发作了。方子衿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跨了一步,将戴着手套的手伸到了女人的那个部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说上面有三个湿疣,一个在三点钟的位置,一个在五点钟的位置,第三个在十一点钟的位置。
进入医院的第一个星期,是方子衿一生中受到冲击最大的一个星期。在这个星期里,余珊瑶医生共接诊了大约一百个病人,其中因患有各种性病来就诊的,就有七八十个。这些病人在医生面前脱下自己的裤子,展露着自己病态的性器。余珊瑶医生曾经说过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她说:“通过这些丑陋病变的性器官,我看到的是一个丑陋病变的社会。”方子衿和她的同学也震惊于突然展现在她们面前的病态社会现实,她的两个同伴,过完那个星期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医院,她们显然是被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