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特·法拉先生》(21)

“那么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是个美国人?”

听到这话他咧嘴笑了。“哦,这个嘛,”他说,“可就是英国人永恒的奥秘喽。在意大利,当你看到一群僧侣走过去,你一眼就可以挑出一个说,‘哈!这个是英国人’;在威斯康辛,你偶然遇到五个披着遮雨的破麻布袋的流动工人,你注意到第五个时就会想,‘天哪,那个家伙是英国人’;你看到十个被剥得精光,让外国军医一个个检查鉴定的人,你会说……不过,我们还是先去吃午饭。我们可以悠闲地慢慢探讨这个话题。”

就这样,他们一起去吃午饭了。这个人一直在不停地说,却不讨人嫌。但是在他那生动、鼓胀的眼睛里总是带有那么一种玩味、惊异、难以置信的神色。这种眼神比他随后任何争论都更具说服力。这孩子想:我--博来特·法拉--一定是与他说的那个人太像了,才会让这人眼里透出这种半信半疑,万分惊异的神色。

他躺在床上想着这件事,想着这突然被赋予的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他有种强烈的愿望,想见见他这个“孪生兄弟”,这个叫阿什比的男孩。阿什比,哦,不错的姓,一个挺体面的英国姓氏。他也想去看看那个地方--莱切特庄园。当他在这个世界上颠沛流离、四处奔波的时候,他这个“孪生兄弟”在属于他的家里平静地长大。而他从孤儿院到在伦敦街头与这个人相遇之前,从没有家,没有亲人,也不属于任何地方。

至于那所孤儿院,他没有留在那里并不是孤儿院的错。那是一所非常好的孤儿院。它比至今他经历过、见到过的许多家庭都幸福得多。那里的孩子都很爱那所孤儿院。当到了必须要离开孤儿院的时候,他们都会难过得掉眼泪,并且以后会经常回来拜访。他们有人还会寄来捐助资金。结婚时,也会邀请工作人员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孩子出生时还会带着孩子回来看望他们,期盼得到他们的赞许。每天,孤儿院门前都会乱糟糟地挤满了原来在这儿生活过的男男女女。那么,为什么他不想要这种生活呢?

因为他是个弃儿?那是他不愿待在那里的原因吗?因为从没有人来看他,没有人送包裹、信件和邀请函?其实在这方面那些管理人员非常明智,他们决意要让他树立起自尊心。由于他的身份,工作人员对他照顾得更加周到。他记得,每年圣诞节他都会收到院长送给他的礼物,这让其他孩子既羡慕又嫉妒。因为他们只会收到叔叔婶婶送的礼物--那是他们仅有的亲戚。当年是院长把他从门口台阶上捡回来的。他一直听人说,院长总是给他穿戴得体,对他照顾有加。(十五年来,他时时处处听人提到这些事情,但他从没真正感到满足。)院长借助一个别针和电话本给他取了名字。她抛起别针,正好落在“法拉尔”这个词上。院长对这名字很满意。很久以前她也用过这种方法,当时那枚别针恰好落在“棺材”这个词上,她觉得很晦气,于是作弊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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