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大师的流年碎影》冯至奔告艾青(4)

第一封信是冯先生应我邀约,为我报副刊写了一篇散文,我寄样报后他的复信。从此信中可知他当时身体状况十分不佳,但仍想着为我写字的事。“但既已承诺,当不至于食言”,先生之言必信、行必果的精神,实在令我感动!

第二封信是我写信向他求赐他的著作《冯至学术精华录》后他的复信。“所谓《学术精华录》实际上一点也不‘精华’”,何等谦逊!

过了几天,我去冯先生府上取回他赠我的著作和墨宝:“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是郑板桥的诗句。

那天我为他拍了几张照片,他高兴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慈祥极了。

冯先生晚年常对人说起他一生的两个“心病”,一是1958年时文艺界领导要他写的批判艾青的文章,一是1958年时他主编的《德国文学简史》。对于第一件事,他曾说,领导关照要写,这是“任务”,谁敢拒绝不从?

冯至去世前不久,曾去病房看望同住协和医院的艾青,艾青看见冯至拄着拐棍步履维艰地走来,感动得伸出大拇指向冯至致敬,冯至也伸出大拇指以示回敬,两位老诗人,前嫌顿释,把这个历史造成的恩怨还给了历史。

至于那第二件事,同样是当时的时代悲剧。在1958至1959年的狂热气氛中,什么“拔白旗”“插红旗”啊,在这种时候,有多少人敢说真话,敢凭学术良心正确评价外国作家和作品?然而冯先生严于律己,他认为这本书中的观点、材料上的问题,都是他的责任,他把一个沉重的历史枷锁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并没有把一切都推给历史。这是何等心境,何等胸怀!

我们可以把冯至当镜子来对照,反问自己在荒诞的岁月里做过什么荒诞事,是不是把自己做错的事都一股脑儿算在了历史的头上?也许我们可以列一份清单,把那些伤过的人的名字写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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