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人经历过的最闷热的一夜。他们在充满湿热和辛辣气味的黑暗中辗转反侧三个钟头,最后一致决定放弃入睡的努力。埃勒里呻吟着爬下床来,吧嗒一声开了灯。
他找到香烟,拉了一把椅子到后窗跟前,没滋没味地抽起烟来。警官平躺在床上,一下一下地整理着胡须,眼睛瞪着天花板。床上堆着他们的睡衣,早已被汗水浸透。
到五点钟,天色微亮时,他们轮流洗浴,然后无精打采地穿上衣服。
晨曦发红,连第一道阳光都带着浓烈的暑气。埃勒里站在窗前眺望山谷。
“更大了。”他沮丧地说。
“什么更大了?”
“火。”
老先生放下他的鼻烟盒,悄悄来到另一扇窗前。箭山背后的峭壁上有浓重的飘浮物,大约有一公里长的样子,像是灰色的法兰绒被风鼓动着,盘旋着飘向太阳。但烟已不是在箭山山脚,它们又上升了许多,无声地威胁着箭山的峰顶,像是一心要抢占山头的大军,正伺机而动。整个山谷几乎看不到了。火在乘风而上,目标就是峰顶、房屋以及他们这些人。
“真像斯威夫特的空中之岛,”埃勒里小声说,“情况不妙,嗯?”
“是够呛,儿子。”
再没说另一句话,他们向楼下走去。
整个建筑一片沉寂,连个人影也不见。当他们站在阳台上凝望阴沉的天空时,潮湿的脸上还是能感觉到一丝山风的凉意。烟尘和木炭灰比昨天来得更密。尽管他们站立的位置视野更开阔,但下面的情况还是什么也看不到,而那些随风势飘上来的杂物却满眼都是,这一切都告诉他们,火焰已是一个切身的威胁。
“我们到底还能做什么呢?”警官抱怨道,“我恐怕得说这情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我们已陷入困境,艾尔。”
埃勒里双手托腮。“我得承认,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的死已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这是什么声音?”
两人都警觉起来,竖起了耳朵。从房子东面那一侧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沉闷而含糊不清。
“我想不会是有人——”老先生停止了抱怨,“快点儿。”
他们快步下了台阶,沿着石子路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去。绕过屋角,他们放慢了速度。车道在这里分岔,通向一座木屋,那应该是车库。两扇大门是敞开的,声音从那里面传出来。警官继续向前,谨慎地向里面的暗处窥望。他向埃勒里示意,后者只是沿着石子路边的植被边缘向这边靠拢,与父亲会合。
车库里面有四辆车,整齐地排列着。其中一辆是奎因父子低车身的杜森博格车。第二辆是很气派的加长车身的黑色公务车——无疑是已故泽维尔医生的财产。第三辆是马力很足的那种带异国情调的小轿车,它应该是属于卡罗夫人的。第四辆是破旧的别克车,就是它把来自纽约的肥胖的弗兰克·J.史密斯先生送上箭山之顶的。
金属碰撞的声音来自史密斯先生那辆车的后面。发出声音的部位正好被车身挡着。
他们通过别克车与外国车之间的窄缝看到一个弯腰曲背的男人,手里正拿着一把生锈的斧子砍胖子那辆车的油箱。那铁东西已被砍瘪了好几处,黑糊糊的油已在水泥地上流得到处都是。
那人发出惊叫声,放下斧子,开始反抗。奎因父子用了几分钟才将其制服。
那是老博内斯,一如既往的满脸怒气。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名堂吗?”警官气喘吁吁地说,“你疯了吗?”
他那瘦削的肩膀垂了下来,但话语还很强硬:“把他的汽油放掉!”
“当然不错,”警官怒吼道,“这我们都看到了。可是为什么?”
博内斯耸耸肩。
“可你把汽油放掉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整个油箱砸烂?”
“这样他就不能再安上去了。”
“你是个愚蠢的破坏狂,”埃勒里悲叹道,“你应该知道,他会开别的车走。”
“我正想把它们都毁掉呢。”
父子俩面面相觑。“好吧,算我服了你。”警官过了一会儿说,“我相信你会的。”
“可这有多蠢呀,”埃勒里并不赞同,“他逃不了的,博内斯。又往哪儿逃呢?”
博内斯再次耸耸肩。“这样更保险。”
“可为什么这么怕史密斯先生走呢?”
“我不喜欢他那张倒霉的胖脸。”老头儿仍气愤难平。
“这也不失为一个理由!”埃勒里叫道,“可你要注意,我的朋友,你再让我们看到你在这些车的周围转悠,我不是开玩笑,我们会——我们会将你击毙的!”
博内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干瘪的嘴唇一撅,快步走出车库。
警官扬起手跟了出去,留下埃勒里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在油的溪流间跳跃。
“即使我们会被烧成灰,”警官吃过早餐后说,“工作还是要干的。来吧。”
“工作?”埃勒里一脸茫然,早上起来后他已经在抽第六根烟了,眼望天空,眉头也皱了一个小时。
“你听见我说的了。”
他们离开了游戏室里那些漠然聚在一把扇出热风的电扇下的人们。警官一路走过走廊,来到泽维尔医生的书房门前。
他用自己钥匙圈上的万能钥匙打开了门锁,屋内还和他们上次离开时完全一样。
埃勒里关上门后靠在门上。“现在干什么?”
“我想看看他的书信文件,”老奎因说,“谁知道会发现什么。”
“噢。”埃勒里耸耸肩,走到一扇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