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勒里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灿烂的阳光照在陌生的床罩上。躺在床上,他好一会儿没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喉咙有点儿痛,脑袋昏昏沉沉。他长舒一口气,动了动身子,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你醒了。”——那声音很温和。他转过头,发现警官已穿戴整齐,一双无可挑剔的小手背在身后,静静地从一扇后窗向外望去。
埃勒里打着哈欠伸懒腰。他从床上爬下来,开始脱睡衣。
“看看这个。”警官说话时身子并没有转过来。
埃勒里抓住脱了一半的睡衣来到父亲身旁。这面开着两扇窗——他们所睡的床就在两扇窗户之间——的墙就是泽维尔家的后墙。那夜里看着像是万丈深渊的地方,实际上是笔直的悬崖,它深得令埃勒里一时有些目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太阳已在远山上空升起,它把山谷里的一草一木都照得清晰可辨。但他们所在的位置的确太高太远,那些东西看上去就像是微缩沙盘模型;浮云从他们下方飘过去,撞在山头上。
“看见了吗?”警官小声说。
“看见什么?”
“那边,从悬崖直通谷底的地方,山的两侧,艾尔。”
埃勒里看到了,围绕着山腰,绿色的植被层突然断掉,还有烟冒出来。
“林火,”埃勒里叫道,“我都快以为这件倒霉事已经成为一场噩梦了。”
“从山背后的悬崖一侧移过来,”警官若有所思地说,“背后全是石头,火烧不到。没有可燃物。这对咱们没有任何好处。”
埃勒里停在了走向洗手间的半路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父亲大人?”
“没什么太多的意思。我只是在想,”老先生沉思着说,“如果林火真的恶化……”
“怎么样?”
“那我们就算彻底交代了,我的儿子。就是虫子也无法从那悬崖上爬下去。”
埃勒里有一会儿无言以对,然后他笑了。“你把一个多么好的早晨给毁了。不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忘了它吧。先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要往自己身上泼些可怕而冰冷的山泉水。”
可警官忘不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山下飘起的烟尘。而埃勒里则淋浴、梳洗、穿戴整齐。
下楼时,奎因父子听到下面有压低声音的说话声。走廊的里头还是黑糊糊的,而昨晚也是黑糊糊的靠门厅那一端,此刻却充满欢快的晨光。他们来到阳台上,发现福尔摩斯医生和福里斯特小姐谈得正欢。谈话被他们父子的突然出现打断了。
“早上好,”埃勒里精神饱满地打着招呼,“很可爱,是不是?”他走到护栏边上,深呼吸,欣喜地望着清新的蓝天。警官坐进一张摇椅,开始摸索他的鼻烟盒。
“是的,当然。”福里斯特小姐用奇怪的声音轻声说。埃勒里赶紧转过头观察她的脸。她脸色苍白;淡雅的服装衬出优美的身段,看上去非常迷人,但这种迷人也掺杂着一半紧张。
“慢慢开始热起来了。”福尔摩斯医生摆动着他那两条长腿,神经质地说,“啊,你睡得好吗,奎因先生?”
“不能再好了。”埃勒里兴冲冲地说,“这肯定是山里的气流。泽维尔医生选了个奇怪的地方建房子。似乎更适合老鹰来搭巢。”
“是的,为什么不?”福里斯特小姐的声音干巴巴的,接下来就是沉默。
埃勒里趁着光线好,仔细观察了地形。箭山的峰顶离这里只有几百尺远。面积很大的房子背靠悬崖边缘,前面和侧翼的空间很小,完全可以想见施工时的艰难。为在这个施工场地上弄出平地,他们作了一些修整,搬走了一些碍事的岩石;但这种努力显然很快就放弃了,只从护栅门那儿引出一条车道,场地上到处都是当时留下的乱石和凝固的泥浆,东一堆西一堆地散落在已被破坏的植被上。林木在山顶被截断成三块,给人的印象是怪异、荒凉和空寂。
“还没有别人起来吗?”警官声音轻快地问道,“已经不早了,我还以为我们是起得最晚的呢。”
福里斯特小姐一惊:“是呀——我也正不明白呢。除了福尔摩斯医生和烦人的博内斯,我谁都没看到。博内斯在附近种了点儿什么。那小得可怜的花园,他还想弄出些花样来呢。你见到别人了吗,福尔摩斯医生?”埃勒里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女士似乎没有了打趣逗乐的兴致。突然,他脑子里出现一种想法。福里斯特小姐不是被说成是一位“客人”吗?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这姑娘与楼上那位隐藏在卧室中的名媛有某种关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说明她昨晚的过分紧张和今天早上的脸色苍白和反常。
“没有。”福尔摩斯医生说,“事实上,我在等其他人吃早饭。”
“明白了,”警官低声说。他坐在摇椅上出了一会神,然后站起身来,“好吧,儿子,我想咱们最好再打个电话,看看咱们周围的这场林火到底怎么样了。然后咱们就上路吧。”
“好的。”
他们向门厅走去。
“噢,可你们一定要吃早餐呀,”福尔摩斯医生急切地说,脸又红了,“不吃点儿东西,你们怎么能走呢——”
“是啊,是啊,我们明白,”警官微笑着回答,“我们已经给大家添了很大的麻烦——”
“早上好,”泽维尔夫人站在门口说。大家立刻转过头去。埃勒里确凿无疑地注意到福里斯特小姐眼中现出了痛苦的焦虑。医生的妻子身着深红色的晨装,夹杂着几缕银灰色的黑发盘在头顶,光滑的皮肤柔嫩而无血色。她的目光还是停在警官和埃勒里之间。
“早上好,”警官急忙回应道,“我们正打算与沃斯奎瓦联系一下,泽维尔夫人,查问一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