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国儒生孟轲者对这些人惯是满腹醋意。讲什么有道则出,无道则隐的气节,那也只是心下暗羡别人,表面装清高。眼看着人家把天下闹得动荡不安、沸反盈天又一塌糊涂,而自己的呼声愈来愈被淹没了,愈来愈受诸侯的白眼了。便只好退回房里,把满腔不平和才气都写在竹简上,以求扬名于后世。
这两拨人虽有大区别,亦有共通处:热衷显达于朝市。想那200多年前的孔丘,在野外的时间不少,并且也颇受苦难磨炼,但他那辆常常自己执辔驾驶的在阡陌间奔驰扬尘的车子,其辙印是直通城市,且直通国君宫殿的,而孟轲也在齐稷下、魏大梁和滕公的衙门混饭吃。
远遁蒙邑郊野,独钓濮水岸边,乱世的一切便不存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弹琴,我钓鱼,我授徒,没有人留意我,即便留意,也是我的寓言,那我还是我。
如果说孔丘喜欢令人生厌的礼呀、仁呀、忠恕呀、君臣呀,那么我却喜欢令人心脾通透的所在,一派自然的天籁。扶摇九天的大鹏,怒气冲冲挡车的螳螂,自得其乐的斥,以及在河中喝得肚皮溜圆的鼹鼠……这些自然生灵不是更有魅力吗?我这一生只做过几年漆园小吏,并且绝没有贪污索贿受贿的案底。我住泥屋,吃淡饭,织屦维生,我没有金银田舍,让家人跟着受苦实在对不起了,尤其已经离我而去的老妻。记得那年秋天,家中无米下锅,实在寒饿难忍,我尊妻命去向监河侯借粮,竟遭遇了一生中最大的人身侮辱,监河侯定是猜测我借得起还不起,就巧妙地拒绝了。
我的同乡,同样受穷后来发了迹的曹商,最会挖苦我,当他从秦王那里得到一百辆车的赏赐,“一悟万乘之主而益车百乘”后,逢人便散布:庄周已饿得脖子干枯而皴,面皮消瘦而黄了。我毫不客气地还击他:你还不是凭着舔秦王股沟中长脓的痔疮发家……一言中的,龌龊如曹商者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