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撇开这些形而上学家不说,我可以大胆地就其余的人们说,他们都只是那些以不可想象的速度相互接续着、并处于永远流动和运动之中的知觉的集合体,或一束知觉。我们的眼睛在眼窝里每转动一次,就不能不使我们的知觉有所变化。我们的思想比我们的视觉更是变化无常,我们的其他感官和官能都促进这种变化,灵魂也没有任何一种能力始终维持同一不变,哪怕只是一刹那。心灵就是一种舞台,各种知觉在这个舞台上接续不断地相继出现。这些知觉来回穿过、悠然逝去,混杂于无数种状态和情况之中。恰当地说,在同一时间内,心灵是没有单纯性的,而在不同的时间中,它也没有同一性,无论我们有多大的自然倾向去想象这种单纯性和同一性。我们绝不可因为拿舞台来比拟心灵,而产生错误的想法。这里只有接续出现的知觉,正是它们构成了心灵:对于表现这些场景的那个地方,或对于构成那个地方的种种材料,我们连一点观念都没有。
那么,什么东西给予我们那样大的一种倾向,使我们赋予这些接续的知觉以一种同一性,并且假设我们自己在整个一生中具有一种不变的、不间断的存在呢?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休谟指出了我们归于人格的虚构同一性与我们归于事物的同样是虚构的同一性之间的相似。正如我们绝不能找到一种自我印象来说明人之同一性一样,我们也绝不能找到一种客体或实体印象以说明植物、动物和事物的同一性。于是,根据休谟的说法,我们绝无正当理由声称,比如,我们现在看见的一棵树就是我们五年前甚至五分钟之前看见的那棵树。这棵树的细胞和组成部分持续更新着,以至于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它完全是同一棵树。但是,休谟的论证还要走得更远。他说,即使不是这样,我们依然没有方式证成我们的如下信念:这棵树就是我们不久前看见的那棵树,而不是与之非常相似却依然不同的另一棵树。比如,我们怎么知道这个人不是始终如一,而是代之以另一个人呢?
休谟认为,这种把同一性归于事物和人格的诱惑,部分产生于事物的时空连续性,即这棵树在不同时间里处于同一位置。然而,人却有来回走动的麻烦习惯,这个暑假去欧洲,或这个学期去学校。不过,我们依然看到他或她的运动的连续性,在适当的时候从适当的地方收到明信片,因此,我们作出结论说,这是同一个人格。除了时空连续性之外,我们通常依赖于相似性,以此作为同一性的一个标准。我们容忍小小的变化,比如理一次发或有一个新伤疤,甚至失去了一条腿或进行了一次整容手术。只要两个个体之间极其相似,比如理发前后,那么我们就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只有在出现重大变化之时,比如从哲基尔医生变为海德先生,我们才会质疑这两个个体的同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