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书:世界在变,而我始终如一》罕城(1)

罕城仿佛是土里长出的,巨大,荒芜,看上去接近永恒。

旅人来到罕城,是因为一个男人。他被人谋杀了。凶手是他的妻子与妻子的情人。他死不瞑目,想知道为什么。这不困难,旅人让他回到过去(那时他还是一个少年,因为舞弊被教师斥骂,辍学,就做了小偷,摸走一个中年男人的钱包。男人丢钱后,撞车自杀。他很沮丧,改邪归正,从做小生意开始,发家致富,后来遇上他的妻),命运像蜘蛛结的网,像漂浮的叶子,像一根长长的绳索,但他显然不能明白这三个比喻的真谛,求旅人给他机会补偿遗憾。这也不困难。时间并非箭头,它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将来。旅人把他带到镜前。他又回到教室里,没有舞弊,考上大学,做了医生。他抓住小偷的手,把钱包送还中年男人。但他还是遇上了他的妻……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过程多么匪夷所思,终点仍然是他被她杀死。

他失去控制,号啕痛哭。眼泪跌在地上,却不溅开,像晶莹透明的小球,一下一下地跳。

知道这些直径半厘米的球体的秘密吗?旅人轻声问道。

他摇头,注视着它们,脸上的泪水犹在流淌,会聚于下颌,形成泪滴,坠着。黏度极大,所以拉长。最后终于承受不了这重,轻轻一颤,堕在岩石地板上。

“你能数得出这里有多少颗小球?”

十颗?一百零七颗?三十三颗?十万四千零一颗?

“万物之和必然会带大于或小于其数学概念上的整体范畴。没有精确的‘等于’。不管杯子的大小形状,也毋论给杯子斟水的那只手多么稳健,装在杯子里的水一定不会与杯口完全绝对地持平,它会少那么一丁点又或者溢出那么一丁点,尽管这一丁点是肉眼难以觉察常为人所忽略不计,但它的状态确是万物存在的真相。数字可以抽取出事物的某部分本质进行归纳总结,在此过程中,当会丧失或增加许多不可控制的衍生物。这即是纯粹意义上的‘阿莱夫’,是我们所生活的罕城。它永远在,永远在变。”

旅人所说的并非他所能理解的,他不吭声,目光转移到镜中一个突然出现的形象,那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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