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抢,别抢,本来就是送来给你的嘛。”朱尔同说着,比比划划:“你看,喏,这里,就在这里。”
果然,那里清清楚楚印着一个名字:丁洁琼。
苏冠兰竭力平心静气,将报纸翻来覆去看了看,啊,并非“号外”,是三天前的《中央夜报》,南京《中央日报》的增刊。报上公布了民国二十三年度公费留学招考录取的研究生名单。名单中白纸黑字地印着:丁洁琼。金陵大学物理系应届本科毕业。学士。录取在美国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物理系。研究方向原子核物理学。攻读硕士学位。
是的,白纸黑字。那一个个铅字黑得像铁钉,又冷又硬的铁钉,好像还发出一下下敲击的声响。
朱尔同嚷嚷:“也巧,我去图书馆从来不看报纸,今天偶然瞥了一眼,就瞅见了,嘿嘿。咦,苏冠兰,你怎么啦?”
苏冠兰目光呆滞,像是盯着报纸,又像是瞅着别的什么地方。《中央夜报》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朱尔同也愣住了。
报纸被搁在小桌上。苏冠兰重新躺下,屈起双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他很久没有收到琼姐来信了,也不敢给琼姐写信。他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销磨时日,好像忙碌不堪,实则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想的除了琼姐还是琼姐。他无法想象琼姐在极度失望之余是怎样离开北平的。他甚至担心琼姐会在迷离恍惚中遭遇车祸,或因深陷痛苦而身患重病。更担心的是……
“苏冠兰,你为什么不吭声。”
“吭什么声?”
“你应该马上给琼姐写信,热烈祝贺她。”
“写了信往哪儿寄?”
“寄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啊。”
苏冠兰睨视朱尔同:“不久前你还说了叶玉菡很多好话,可今天又催促我与琼姐恢复联系,鼓动我跟她恋爱下去。”
“我承认我自相矛盾。”朱尔同搔搔脑袋,“叶玉菡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但我要说,你跟琼姐才是真正的爱情。”
“这矛盾怎样解决呢?”
“不知道。”朱尔同想了想,终于摇头。室内沉寂了一会儿之后,他又问:“什么时候给琼姐写信?”
“我不是报考了杜克大学吗,发榜之后再说吧。”
“万一你没考上,还会给她写信吗?”
苏冠兰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
“为什么?”
“朱尔同,你真的不懂?”苏冠兰望着天花板,“琼姐镀金之后,可能就看不上我了。”
“琼姐不是这种人。”
“可我会自惭形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