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宣誓”、“订婚”、“投降”、“屈膝”等字样,苏冠兰脸上发烫。还有,他内心向往的是“诺贝尔”,而不是“小学教员”……
不要怪我,冠兰弟弟!我知道自己太过分了,也许还苛刻,自私。你刚回去就遇到这种突然袭击,措手不及;你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一切靠你独力应对。于是你自以为是,给对方出了个“二十年”难题。这也说明你不了解女性,不懂得上帝当初何以创造夏娃。女性是为爱情而存在的,正是爱情使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得以生存和进化。即如我吧,别说“二十年”,为了真正的爱情,哪怕付出终身,付出生命,我也情愿!
丁洁琼当初收到苏冠兰的信后,去找过凌先生。果然,教授说,如果苏冠兰坚持拒绝“订婚”和“宣誓”,事情会好办得多……
凌教授还说,令尊的性格在学界为人所共知,你生而为苏凤麒的儿子有如此遭逢并不令人奇怪。他感叹道,今后只能让时间见证一切了。最好是像我企盼的那样,发生奇迹。素波夫人则说,“二十年”之约也许是对的,二十年中什么都可能发生。她认为不会有任何年轻女子能为一个如此渺茫的约定,特别是为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子,去空耗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但是,无论是凌教授还是他夫人抑或是我,谁也没想到更没说到,对这个没有任何凭据的“誓言”和约定可以反悔,可以说话不算话,可以背信弃义——我想,也许,它的严重和它的神圣,正在于此吧!
“一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之前,苏冠兰被迫“订婚”,苏凤麒离开济南的当晚,朱尔同告诉苏冠兰:今后你与琼姐通信务必特别小心,千万不能被卜罗米他们觉察。你最好不要自己去投寄信件,我可以代劳;琼姐的来信,更是万万不能再寄往齐大了!
“我当初住进芝兰圃就是卜罗米的安排,让我监视你。”朱尔同说。
“监视我什么呢?”
“一是你跟女孩子的来往,二是跟鲁宁那种人的来往。他们说了,会给我好处的。”
朱尔同的大哥朱予同是山东省立第一师范的国文教师,家在济南。朱尔同说:“今后,琼姐的信就寄到我大哥那里吧。他交给我,我再转给你。”他还当机立断,跑到邮局,以苏冠兰的名义给琼姐拍了个电报,简略告知了今后的通信方式和采用这种通信方式的原因。
苏冠兰接受了朱尔同的好意。除此而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后来的日子里,琼姐的来信都由朱尔同悄悄捎来,待他看完后再由朱尔同带走,保存在朱予同那里。苏冠兰经常身无分文,给琼姐的信也由朱尔同带出学校去投寄,经常连买信封邮票的钱也须朱尔同接济。琼姐汇钱给他,他也不敢取用,都由朱予同收存。
苏凤麒不知用什么办法居然让查路德既保留美国人身份又获得了中国国籍,并据此保住了大学校长宝座。这在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以后的中国可真是个绝无仅有的奇迹!从那以后,查路德校长兢兢业业,忠于职守,一直不敢放松对苏冠兰的“关照”。
但苏冠兰也创造了奇迹。在朱尔同兄弟的帮助下,他与琼姐的爱情历经四年多竟然始终没有暴露。虽然隐忍着痛苦,但也远比使爱情遭遇灭顶之灾好。一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这一对男女青年沉浸在期盼中。正是这种美好期盼,支持着他们的生活、学业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