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香山深处(3)

苏凤麒在每次讲演和每篇论文中都强调:创造古印度、古埃及和古巴比伦文明的人类都湮灭了。居住在今天印度、埃及和两河流域的是“外来的入侵者”和“后来的征服者”,根本不是创造过当地当年灿烂文明的人群,就像“盘踞”在今天中南美洲的西班牙人的祖先并非玛雅文明的创造者一样。苏凤麒甚至断言,即使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也是如此!“野蛮的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血腥入侵并占据大不列颠列岛,才有了后来“所谓的联合王国”。在地球上,在全世界,古代文明连同其创造者一起流传至今乃至一次又一次同化了“蒙昧的入侵者”的事实,只在亚洲东部的神州大地上发生过。这本身已经说明了中国文化无与伦比的博大精深。如此伟大的文明,必将最终征服、同化和融汇整个人类世界!

苏凤麒的高论经常激起一片喧嚣。一些人咒骂他是“黄祸”,是“疯人”,是“汉武帝与成吉思汗的杂交种”,等等。在西方,这类论战本来是没有结果或是若干世代之后才能看到结果的。意外的是,这些口水战在中国国内引起一位人物的注意,那就是蔡元培。

蔡元培比苏凤麒年长十岁,一九○七年在柏林结识了正在那里讲学的苏凤麒。蔡元培任北京大学校长后礼聘苏凤麒为北大“外籍教授”。苏凤麒回信道:“我可以当‘北大教授’,但不能当‘北大外籍教授’——显然,您不知道我一直保持着中国国籍。”

一九二四年五月,苏凤麒回中国定居并担任国家观象台台长和北京大学教授——前者是蔡元培举荐的,后者是蔡元培聘任的。蔡元培先后当过教育总长、北大校长和大学院院长。一九二八年大学院改为中央研究院,蔡元培是第一任院长。一九二九年组建北平研究院,苏凤麒亟望蔡元培能“提携”他当上该院院长。

用苏凤麒的话说,国家观象台台长的权力只限于南池子的衙门院内,经费无从谈起,连职员薪饷都常年拖欠;下辖观测台站在全国范围内也只有几座,且一律设备简陋,举步维艰。苏凤麒雄心勃勃,想借重千年古都的文化积淀和学术氛围,将北平研究院经营成一座集数学、物理学、天文历法和光学仪器研究的重镇,并在北京大学或老朋友司徒雷登执掌的燕京大学内设立相应系科,不然就干脆另立一所大学。苏凤麒决心以这一切为依托,有朝一日建成他梦寐以求的,堪与格林尼治天文台媲美的香山天文台!

苏凤麒已经跟英美一些基金会、大学、学会和天文台谈妥了。只要敲定了台址,它们就会从财力和学术上鼎力相助。条件是天文台建好后,它们得以参与观测研究和分享成果。苏凤麒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于纪元一九二九年即民国十八年八月下旬的这天,不辞劳苦再到香山的。

一辆黑色道奇牌轿车来到香山,沿着蜿蜒的山间公路爬行,终于停在一片空地上。那里十分静谧,一片断壁残垣隐现在荒草杂树之中,山谷中雾气氤氲,四周古木参天。轿车停稳后,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首先下车,毕恭毕敬地拉开后座门。苏凤麒拄着手杖,不慌不忙钻出来,将草帽扶扶正,环顾一下周围:“黎濯玉,你是第一次到香山吧?”

“是的,是的,”黎濯玉连连点头。他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在大学给苏凤麒当助教,在观象台给苏凤麒当秘书。

“你看这里怎么样?”

“似乎比紫金山还好,”黎濯玉又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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