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意思。”苏冠兰急忙脱掉上衣,“快,咱俩换着穿。”
鲁宁挡住苏冠兰:“这不是害你吗!”
“我自有办法,快。”苏冠兰将浅灰色学生装上衣抖开递给鲁宁,“快换上,兜里有钱。”
都换上对方的衣服之后,苏冠兰推了鲁宁一把:“过了小石桥往东,半里路外有条小溪,沿着溪流往上游跑。”
砰、砰、砰,枪声更近了。子弹不断从他俩的身旁和头顶掠过,发出丝丝尖啸。细碎的枝叶纷纷落下。已经能听见追捕者的脚步和吆喝。
鲁宁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猛地抱住苏冠兰。这拥抱可能只持续了几分之一秒,却那么热烈,那么有力!鲁宁借助这个短暂动作往后方扫视了一遍。
待鲁宁消失在小石桥那头,苏冠兰将藤箱往桥墩下深草中一藏,回身换上鲁宁的浅蓝色竹布大褂,撩起下襟,拔腿奔跑。他忽紧忽慢、曲里拐弯地跑着,故意留下脚印,折断树枝,踏倒草丛。果然,追捕者循踪而来,枪声、叫喊和脚步紧紧尾随其后,愈追愈近。苏冠兰爬上一处山坡,扭头一看,五六百英尺开外拉开二三十名追兵。
苏冠兰攀上杂树丛生,乱石峥嵘,地势险峻的山顶,伏在草莽中窥视。一大群追捕者包抄上来,不停地鸣枪壮胆。子弹擦着山坡往上飞,碎石和草屑四处迸溅,扑打着小伙子的面颊和身躯。
“那小子没处逃了!”
“上呀,上!”
“抓活的,赏大洋!”
军警们叫嚷着,吆喝着,却一个个缩头缩脑,蹑手蹑脚。苏冠兰知道他们要“抓活的”,不敢轻易打死他。此外,他们仍然以为他是鲁宁,而鲁宁手中有枪!
鲁宁是齐鲁大学医学院学生,线条粗犷,皮肤黝黑,稳健厚道,也给人某种神秘感。有人说他是“赤色学生”,甚至有“共党嫌疑”,但都只是说说而已,没人深究。很多学生乐意跟他来往,苏冠兰是他的好友之一。
一九二八年四月北伐军逼近山东,包抄济南,准备消灭张宗昌军阀势力。齐鲁大学有史以来第一次发生学生运动,出现了标语、传单、讲演和集会。学生们涌向街头,与其他学校串连,对市民进行宣传。所有这些活动都带有明显的反日色彩。而包括校长在内的教职员和神职人员也一反常态,不再像过去那样严厉管束学生。
齐大学生宿舍一般是两人一间。苏冠兰则一直住单间。那天夜里有人敲他的房门。开门一看,原来是一副古怪打扮的鲁宁:剃着光头,穿着粗布褂,蹬着黑布鞋,满身尘土,满眼血丝,面黄肌瘦,像个疲惫不堪的车夫。苏冠兰这才想起鲁宁确实越来越“神秘”了:学校里不见他的踪影,倒是有人说他化了装在市区出没,有人说发现他到郊区跟北伐军接头,还有人说他就是个共产党,等等。
鲁宁要苏冠兰给他弄点吃的,还要在这里睡上一觉。苏冠兰二话没说,都给安排好了,同时也就明白了关于鲁宁的那些传说是怎么一回事。
半夜,鲁宁从酣睡中醒来。苏冠兰摆了饭食酒菜,两人边吃边谈。很快就“言归正传”,谈中国,谈日本,谈政治,谈这次战事和济南的形势。鲁宁说,日本人将山东视为它的势力范围,并因此将北伐军进入山东视为对它的在华利益的侵犯,绝对不能容忍,决定派青岛、天津的两支日军火速开赴济南。北伐军进占济南后,双方对峙,形势严峻。五月一日上午,北伐军一位营长、一名少校副官和四名连长,带着几个士兵因找房子路过一处路口,被五十多个日军和日本浪人抓去,全部用刺刀捅死。二日上午,日军在济南闹市区布防,禁止中国军民外出并频加杀戮……
“五月二日,不就是今天吗?”苏冠兰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