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美丽堡》第二章(2)

作为连队的一员意味着你去淋浴的时候,战友们会扯去你身上的毛巾拍你的屁股。天气寒冷异常时你想冲个热水澡,他们会把你从热水龙头下推出去,并围攻你,你还感谢上帝给了你这样的朋友。

但不是这样的一群小伙子。他们给了我一帮丝毫没有人情味的新兵蛋子。这群人互相之间没有交流,不能团结一致,做事非常草率,射击技术低下,比罗马尼亚女兵都差远了。头一天,我就换掉了他们的头儿,一个体格粗壮的窝囊废,太典型的阿什肯纳兹人①,而让奥斯里接替他。第一回跟他们说话,我就让他们忘掉军人手册上的规定。六小时睡眠,早、中、晚饭各一小时,站岗三小时后就能得到一小时的休息时间,这些待遇在黎巴嫩可享受不到。那是公司职员和女孩的待遇。我让他们每天只浅睡三小时,还不让他们晚上睡觉。当我发现某个人的房间一团乱时,就会让他们住帐篷。当我听到伊塔马在电话里对母亲大吼“够了,快给我闭嘴!”后,我就不让他们打电话了。任何偷偷打手机的人都会被我踹出去。简单地说,我日夜监视着他们,让他们吃最糟糕的食物,让他们把手放在炙热的碎石上做俯卧撑,直到磨出血来才罢休。“就当你们在坐牢,”我对他们说,“把自己当成战犯。你们可以大吼大叫,但没人会救你们。当然,你们可以打开双腿自娱自乐。”几天以后,你可以在这些人眼中看到火花,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共同点。它是世上最毒的共同点:仇恨。他们恨我恨到骨髓里,每个人都一样。

好吧,医护兵里瓦也许是个例外。这一点我是在一次高强度的野外训练里看出来的。士兵们匍匐前进,又踏过荆棘,搬移大石,把一腔怨气发泄于大自然。这是常规训练。当他们从头到脚遍布擦伤、拜利斯的嘴角还渗出血珠时,我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你们看到西北方离我二百五十英尺的那棵大树吗?把它给我弄倒!他们手忙脚乱地冲上前,有的测量着树的粗细,有的沿着树干爬了上去,有的用手指剥着树皮,活像一群围着大象的啮齿动物。我对奥斯里说,看看,他们真想徒手把树拔出来!我脸上还挂着笑容,忽然发现里瓦站在我的左前方,靠着一块石头怒视着我。当我还寻思着该如何惩罚这偷懒行为时,里瓦——他们之中最为安静,最守纪律的一员——突然走近我,毫不畏惧地对我说:“没必要做这种事,你应该让他们停下来。”我一时语塞,觉得自己很傻。我成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我才嘟囔着说,你说得对,我这就让他们停下来。从那天起,我总是给里瓦安排最重的活。我要从体力上击垮他,从精神上折磨他,我要把他变成一台战斗的机器。他被我变成了一匹种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得不到休息。晚上,当别人吃完垃圾食品和可乐,沉入梦乡的时候,我会让他在外面进行急救及体能训练,有时会持续几小时之久。凌晨两点我会叫伊塔马扮成伤兵,让里瓦背着他和我一起绕着基地奔跑。伊塔马的体格像坦克或D-9装甲推土机。甚至在下冰雹的日子里我们也照跑不误。有时我也把里瓦用作对讲机,让他跑遍营地叫士兵们起床,或传递消息。当他终于筋疲力尽的时候,我会让他在电线杆上靠个五六分钟,积蓄体能。要当长官最喜欢的士兵可没那么容易。里瓦没有眨一下眼睛,没有任何抱怨。一天,让他回帐篷时,我情不自禁地告诉他我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我想这和告诉他“很荣幸能让你替我疗伤”一样愚蠢。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出了名的犀利目光看了我一眼,我便明白——别问我为什么,这只能意会——他对我也非常满意。可真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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