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约纳坦之后,很多人也失去了很多同伴。我们也一样,因为又爆发了一场战争,它比以往任何一场都激烈、残酷。此时,谁又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过往的事呢?这场新的战争先是夺去了巴诺伊的性命,接着是另外十一位兄弟。当死亡人数达到九百二十人时,一切似乎都结束了。离开我们的人中有科卡的弟弟,他是跟随兄长的脚步和我们一块儿入伍的。从那以后,我们又做了成百上千次爱,却都找不回当初的感觉,我们也有过成百上千次开怀大笑。之后我们去过其他许多地方,我们逃离,又回来,这些我们都记得。记在心里。我们都曾想象过将来回到这座要塞、回到这座大山时的情形。这里也许会有家旅馆。也许会有个让情人们歇息的地方。也许会变得人迹罕至,一片宁静。而我,会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过那些小路。“宝贝,那场战争就发生在这里。”一草一石,我都会指给她看。她也许会问这里是否真的发生过一场战争。“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让你那么悲痛?多么美丽祥和、葱郁安静的地方。你们真在这里打了败仗吗?”
试想一下你被升到比阿兹列里大厦还高的悬崖峭壁上时的感觉。眼前会是一派多么壮阔的景象。你将看到广阔的绿野上星罗棋布着皑皑雪山、奔腾的河流、弯曲狭窄的欧式公路,一片斑斓的色彩。峭壁上的微风也醉人心脾,兹特拉维就说过可以把它们装进玻璃瓶,卖给特拉维夫城北的富人。天哪,这是何等的人间仙境,一把小刀的出现就足以破坏这片宁静。这里能看到地球上最美的日落,而日出时分的景象更为壮观,丝丝微光从世界屋脊上慢慢流出。当天空染为橙色时,带一两个女孩来这里,你会有种功成名就的感觉。破晓时,天空呈现出深蓝色、蓝绿色、酒红色和粉色组成的彩带,油画般美好。我们坐在巨石上,下面是深深的河谷,河水蜿蜒着流向前方。我努力地去解释,这里怎么会是我们曾溃败的地方。
但是我记得,那天晚上以色列边境城镇谢莫纳的灯光没入了地平线,记得第一次向顶峰攀登时我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我可以对天发誓,当时我的确听到了。夜越深,天也越冷。除了我们,这里没有任何生灵,周围也见不到一个村庄。护卫组在大部队前面缓慢前进,渐渐就被浓雾吞没了,能见度只有几十码。坦克掩护着我们,在连绵的山路上徐缓而行。透过Safari顶部附近的裂缝,我安静地浏览着那张标有历次战役危险地带的地图,试图计算出我们已走了多远。我小声咕哝着,因为指挥官不允许我们谈话。魔鬼会在哪里忽然出现呢?我很想大声告诉指挥官我们走过头了,但最终还是抿紧嘴唇,选择了沉默。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跟我说“只有到了黎巴嫩,你才会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已经在黎巴嫩了,这才是最重要的。车队绵延十几里,很庞大,有给养车、装甲车和燃料车。后面还跟了配有巨型起重机的军械车、坐着医生和急救队员的急救车,以及三辆分别载着指挥官、陆军中尉和电子仪器的军用吉普。奥斯里问我有没有穿幸运内衣,我用手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没有幸运内衣,好运就会从我们身边溜走,我可不想冒这个风险。我一定会穿着这套内衣,即便连续三十二天都不能换洗。
我还记得进入黎巴嫩境内的那一刻,还记得载着我们的Safari如何在一片灰尘中猛地停下。车上的人试图抓住任何散落在周围的东西——军用包、武器装备、自己或别人的四肢,车厢里乱成一团。军官们低声叫骂着,“都给我下车,跑到安全的地方去!”士兵们连忙跳下车,不等站稳便努力奔跑,拼命找可以作掩护的地方。几十个士兵集中在临时停车处时,敌方射来一连串迫击炮。我什么都看不见,也认不出周围的任何人,只是抓住一个陌生士兵的衬衫,跟着他向前奔跑。我似乎陷入一个迷阵中,坚硬的水泥墙、不见首尾的长巷道、通往陡楼梯和死胡同的房间,然后是一片更大的房间,被红光笼罩着,但天花板很低,里面放着些担架。半分钟后,我终于躲进了其中的一间。这是一个如同地下山洞一样的狭长凹室,从天花板垂下的粗重铁链下吊着几套横栏生锈的三层架式床。